“家主所言,皆是利国利民之事,按说某当应从,只是——”
吕水旺笑意诡谲,持刀割下羊腿肉塞入口中,重又打量她:“你我协同作战,谁为先锋?谁做指挥?若真赶走异族,又当如何论功行赏?”
茶盏中雀舌嫩芽舒展如墨绿蝶翼,浮沉间荡开涟漪,谢令仪摩挲杯沿,沉吟片刻道:“此乃国难当头,广平与肥水寨当携力举兵,共御外敌。待异族退去,再议……”
“只怕到时候皇后娘娘甩手回了宫中,撕毁条约,叫咱们兄弟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哈哈哈……”
座下一众哄笑,寨中众人猥屑目光在她身上打转,似等吕水旺一声令下便要蜂拥而上。
谢令仪怒极反笑,眉峰凛冽挑起:“我的身份并不是什么隐秘,你既已知晓,便也该知道,若今日你我和谈不成,广平回过头臣服朝廷,我与君上鹣鲽情深,到时二对一,你这寨子又能存到几时?”
“啪——”
台下匪寇闻言愤愤而起,那红衣女唤作吕莺儿的,更是将长刀拍到桌子上:“无耻!今日就是宰了你,狗皇帝还能为你这□□报仇不成?”
谢令仪扫她一眼,心知这敌意必与梁煜脱不了干系。面上虽见小娘子作威作福,然最终定夺之人,仍是堂上那位。
谢令仪不再应她,目光转向吕水旺,又道:“吕当家,此事如何?你我相携,方是上上之策啊。”
吕水旺目光凝在谢令仪身上——此女胆识过人,敢携侍女孤身入冀州,已叫他高看三分。虽容色清素,然权势养人,言行间杀伐果决,周身气韵雍容,确是不容小觑。
她话虽刺耳,但并无虚妄,如今四州十郡三足鼎立,若广平与皇室联手,举国呈包围之势围困青州、冀州,恐怕他们肥水寨离覆灭也不远了。
男人目光如炬,盯着谢令仪半晌,哂笑道:“家主此话不假,只是我等粗人,大字不识得几个,画押凭证全然不信。但我与家主渊源颇深,我这小女,便于家主的旧时梁大当家有段姻缘……”
吕水旺招手,将吕莺儿唤到眼前:“我想,不妨双喜临门,家主嫁与鄙人,肥水寨与广平郡来个亲上加亲,到那时,谁为主将并无重要,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说着,他探手就要去扶谢令仪,此时门外传来马匹嘶鸣声,一人匆匆闯入堂中,声音微喘:“我来迟了,吕当家说什么喜事?”
来人身形修挺,虽风尘仆仆仍难掩锐气压人。玄色战袍染尽尘霜,暗红血渍与黄土斑驳交错。他踏入堂中,甲叶随步伐轻响,与腰间战刀鞘身相击,发出“锵锵”锐响。
“煜哥!”
吕莺儿乳燕投林般伸手,被梁煜使着巧劲儿躲过,朝上位拱手抱拳:“吕当家,幸不辱使命,已攻下益州铜阳县,不日便可北上行进。”
“哎,贤婿客气,都说了你和莺儿成婚后,你就是大当家,不必事事向我回禀!”
吕水旺上前搀扶住人,揽着他极亲热地介绍:来,这是广平郡的贵客,贤婿你且看看,可是相熟之人?”
梁煜目光这才落到谢令仪身上,眸光阴鸷,只一瞬,又转到别处:“不忠之女,无需相熟。”
吕水旺哈哈大笑,面上犹有疑虑:“瞎,看来你对谢姑娘是有偏见了,不过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一事宣布。”
“攻克益州一事暂缓,待谢姑娘嫁入肥水寨,我欲与广平郡结盟,共抗外敌。”
梁煜眉心凝住,侧身隔开吕水旺的触碰,神色微冷:“吕当家,此事不妥……”
同时,谢令仪的声音如冰玉相击,清冽至极:“两姓联姻倒也不难,只是这婚书——我要亲自拟写。吕当家明日若肯过目签署,广平与肥水寨自当永结同好。”
吕水旺眼神一亮,连说了三个好字,直唤手下备宴,要恭迎广平来的贵客。
一诸人等哄笑着下去采买,吕莺儿许是成心来恶心她,拽着梁煜要拜见“未来继母”,要行子孙礼,谢令仪似笑非笑坐在高位,抹额之下的杏眼微微弯起,等着梁煜这个便宜女婿向她敬茶。
梁煜直挺挺立在中央,脸上愠色渐浓,见谢令仪轻而易举就答应了吕水旺的求婚,心中又气又痛,后槽牙磨着腮帮,恨不得当众冲上去在那纤弱的脖颈啃咬泄愤。
几个交好的下属旁侧哄闹,笑称迎亲分例当备双份,趁着吉日将吕莺儿与梁大当家的喜事也一道办了,吕莺儿强装羞恼要去抽那几个皮猴儿,余光觑见梁煜死死盯着上位,眼底情思几欲破出,终是一甩马鞭,愤而离去。
堂下众人簇拥着梁煜,哄他快去哄劝。一行人在城主府闹得沸反盈天。
那厢,谢令仪回神,瞧出吕莺儿的不满之意,接过吕水旺递过来的茶盏抵在掌心握着:“令爱与梁大当家真乃天作之合。”
“就如我与家主这般。”
吕水旺望着谢令仪竹青色夹袄袖口露出的粉白柔夷,只觉得那只小手仿佛在他心尖儿撩拨抓挠,却见谢令仪并未如少女般恼怒,只淡然笑了,眉心那枚赤红胭脂痣随着笑意晃了一瞬,仿若神妃仙子临世,高洁不失风情。
他心下燥热难捺,纵是花楼头牌亦不及此女万一。何况这等世家贵妇,自带权势光环——想他泥腿子出身,竟能染指昔日皇后,当真是祖坟冒青烟。男人打拼半生,所求不过炕头热乎气儿,如今美人在前,岂有不攥紧之理?他强捺心急,耐着性子与她周旋,只盼明日婚书早成。
入夜,前院的匪众皆大醉不止,照夜随谢令仪进门,忽被人拽住腰带往外拖。房门开合间,携着酒气的身影欺身而来,将她抵在门框上,声线低沉沙哑:“你到底意欲何为?”
谢令仪垂眸,见书案上裱好的婚书契纸碎如蝶翼。梁煜眉眼笼在阴影里,下颌绷得铁紧,粗粝拇指碾过她下唇,如苍鹰睨着猎物,下一秒便要啄破那抹嫣红。
她偏头躲过滚烫的唇,却不意嫩如藕段的颈子横在人前,恰似雪地里露出的半枝红梅,勾得人眼底起火。梁煜如愿噙住那处,身下女子闷哼一声,反激得他血气翻涌,大掌碾过盈盈一握的腰肢,恨不能将人揉进骨血里。
房间内气温骤然上升,几个月的思念积攒到一起,两人纠缠的影子越绞越紧,似要将彼此揉碎、重塑,熔成不可分割的一体。
梁煜引着人就往榻上带,眼尾扫过案上恍然僵住,那叠子婚书下方,赫然写着吕水旺的名字,是谢令仪最擅的簪花小楷,簪头微翘,暗藏锋芒。
来不及思索,滔天的怒火瞬间将他淹没,他利齿碾过那方红唇,带着惩罚般的狠劲,哑声道:“一个泥腿子,还是个死了老婆的鳏夫,你就这么着急嫁过去?”
谢令仪柳眉横竖,扬手就要扇过去,被男人十指紧扣,无赖地挤进指缝,反将她手腕扭至头顶。胸前衣襟敞了半幅,她惊得往后缩,两人却贴得更紧。
“笃、笃、”
门外敲门声起,谢令仪一瞬间停住挣扎,被那泼皮连人带身子搂住,将人死死箍在怀里,像护崽的野兽般在她脸颊又啃一口,才堪堪松手。
“谁——”
说出口的声音腻得不成样子,得逞的男人在身后闷笑,她恼得横他一眼,门外,照夜声音里带着急促:“主子,方才有人袭击属下,您可无恙?”
“谁袭击的你?”
“是方旬,属下已折了他一只手臂——”
门外琅玡尖利刺耳的声音骤起:“羞羞,里面嘴对嘴…”
一枚石子隔空投出,借着月色,映在窗纸上的鸟儿径直坠落,照夜捧着琅玡站在月光里,欲言又止,里面又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谢主子的声音:“无事,先走……”
房内,妒火近乎点燃了男人:“什么东西都排在我前面,花楼里的,陇西的,现在又跑出来个泥腿子,酥酥,你还有没有心!”
谢令仪不欲与他争辩,醉鬼磨人,她亦不是什么水做泥捏的人儿,对他的不辞而别尚有怨气,不管不顾推开他道:“就是有人排在你前面又怎样,好女婿,还要为娘教你何为孝顺吗?”
烛火将两人纠缠的身影映在墙上,似两只发疯噬咬彼此的兽,只啃得满嘴血腥,身心俱疲。
最后是梁煜先低头,疲惫地吐了口气,大掌捏着她的后颈,额头相触,低声道:“酥酥,你且安心回去,我会挣个天下给你……”
“梁煜,我本就是皇后。”
泄去**后的谢令仪又成了莲台上的观音,额前发丝微乱,却仍持着世家贵女的清傲,卷在青丝里的桔梗木簪未错半分,杏眼微扬,眼底野心昭然:“无论谁坐龙椅,我都是中宫之主。”
“可我,也想做这四州十郡的君主。”
梁煜哑然,两人没戳透这层纸前还能虚以为蛇,他也曾模糊有过猜想,可这想法太过于惊世骇俗,谢令仪又是个女人,他只当她在说大话,或是女儿家为了他的天下大事强揽下的罪名,却不料被女人直白点出。
“阿煜,帮我。”
谢令仪难得软了声音,长睫垂下瞧不出神色:“你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当同心协力降服吕水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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