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好陈远真的事情,梁昱舟回了童家巷,奔波劳累一天,终于闲下来时已是深夜,厨房的灯还亮着,是吴妈正在里面煮东西。
“梁先生,你回来了。”
“这么晚了,你在煮什么?”
吴妈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是常小姐,她来月事了,我煮些红糖姜茶给她喝了。”
梁昱舟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青瓷碗,很自然的接过来。
“给我吧,我拿给她,你去休息吧。”
“谢谢先生。”
梁昱舟端着碗上了二楼,常映雪的房门虚掩着,他轻轻地敲了两下,听见了她说,“请进。”
推门而入,这是他第一次进常映雪的房间。
房间收拾的很干净整洁,陈设也十分简单,看不到太多关于她的私人物品,就好像她随时都会搬家离开一般。
因为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的原因,一室暖黄,看起来格外温馨。
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专属于她的若有似无的梅香。
床上的人儿背对着门口躺着,她的身子单薄,藏在被子里不仔细看,都注意不到那一条微微的隆起。
“吴妈,你先放床头柜上吧,我等下起来喝。”
常映雪以为是吴妈过来送姜茶了,也没有转身,而是直接躺在床上,说道。
“姜茶的温度现在正好,是温的,你还是起来趁热喝了吧,可能会舒服一点。”
梁昱舟的声音轻轻响起,他慢慢靠近床边,对她说道。
常映雪听出了他的声音,急忙挣扎着坐起来。
“怎么是你?”
“我刚刚回来,听吴妈说你有些不舒服,我不放心,便上来看看。”
梁昱舟把姜汤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边,帮她把枕头立起来,让她靠在床头上能舒服一点。
“来,趁热喝了吧。”
他见常映雪脸色苍白,不禁担心起来。
今天白天他离开之前,还特意叫了家庭医生过来,经过初步检查,得知常映雪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放心离开。
可这会儿他见她脸色不好,脖颈处的勒痕也跟着红肿起来,想着还是要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才好。
常映雪接过姜茶,温热辛辣的液体入口,身子稍微暖了些,整个人也感觉舒服了不少。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常映雪红着脸摇了摇头,“我没事,脖子上已经涂了药,现在不疼了,就是肚子很痛。我刚刚发现止痛药吃完了,你那里有吗,或者能不能去帮我买一些回来?”
梁昱舟这才明白她脸色苍白的真正原因,视线落在了床头柜上那盒止痛药上,盒子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那你先喝姜茶,我去去就来。”
他在这边都不怎么住,自然也不会准备药品,开车去街上买,又怕太耽误时间,不忍心看她忍痛的样子,梁昱舟敲开了隔壁冯太太家的大门。
冯太太倒是热心,拿了一盒止痛药给他,还不忘一通夸赞。
“梁先生,我看你平时不怎么回来,上次问了常小姐,她说你经常出差去外地,很辛苦的,要我说,人家常小姐是真的很识大体了,那么体谅你,你也要对她多一点关心才是。你要把常小姐照顾好,我还想早点吃到你们的喜糖呢。”
“您说得对,我争取早点和小雪办婚礼,到时候请您做主桌。”
不知为何,以前梁昱舟最烦有人在他耳边唠叨,可今天听了冯太太的一番话,心里竟美滋滋的。
他在楼下倒了一杯温开水拿到二楼,看着常映雪把药吃下,才稍稍放心了下来。
“出去买个药,怎么这么开心?”
常映雪见他自从进了房间,嘴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我没去买药,怕太耽误时间,就去隔壁冯太太家里借来的。临走的时候,她跟我夸我未婚妻识大体,会体谅人,所以我很高兴。”
“她夸得是你未婚妻,你盯着我看干嘛?”
常映雪把头偏向一边,躲避着他灼灼的目光。
梁昱舟笑而不语,只是觉得她羞红脸的样子分外可人。
“我要休息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上去休息吧。”
常映雪下了逐客令。
“你这人可真是现实,我刚才跑上跑下地为你端水端药,你现在没事了,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梁昱舟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却帮她把枕头摆好,示意她躺下。
眼角的余光瞥见枕套上那一朵刺绣的白玉兰,梁昱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看这个刺绣很漂亮,是你自己绣的吗?”
“嗯,我会绣的花样不多,这个白玉兰是我妈妈教我绣的第一个花样,我还记得当时我第一次是绣在了一块手帕上,可是后来那块手帕我都忘了搞到哪里去了,时间太久了,都快十年了吧。”
“想不到你还真是心灵手巧。”梁昱舟看似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我之前听外婆讲,你舅舅他们原来是住在富裕巷那边的,对吗?”
“是啊,好端端的你问这干嘛?”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我最初和你见面的时候好像就问过你是不是住在富裕巷,你还说没有,骗我骗的好苦。”
“我又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是一心想要和我那舅舅撇清关系的,那时候才认识你,我怎么敢对你讲实话。”
常映雪一边说着,一边躺下来,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能帮我关一下灯吗?”
她见梁昱舟坐在那像是陷入了沉思,不由得提醒道。
“好。那你早点睡,晚安。”
“晚安。”
梁昱舟起身关了灯,又轻轻地把门带上。
他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上到三楼的了,只是站在露台上,点燃了一根烟,却没有吸上一口,只是久久地,站在那里,眼睛看向远处的点点灯火。
夜深人静,万家灯火渐渐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点,点缀着漆黑而静谧的城。
他一眼就能锁定城南的那栋别墅,那是梁家大宅,曾经无数个夜晚,妈妈带他站在楼顶的露台上望向的那个方向。
听妈妈说,当初她选择住在这里,就是因为站在露台上就能看到爸爸所在的地方。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时间会消磨一切,当她一次次地伤心失望过后,就再也没上过这个露台。
后来妈妈去世了,她在去世前把梁昱舟托付给了在学校里对他最好的那位教书先生。
养父带他回了乡下,从此不再见梁京江,据说那是妈妈对负心的梁京江的惩罚,可她有没有想过,或许梁京江也并不想再见到他这个拖油瓶呢。
再次回到城里的时候,是养父去世后不久,这栋别墅早已易主,成了别人的家。
而梁昱舟只能露宿街头,捡拾旧报纸盖在身上御寒。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少年的心中播下了仇恨的种子,他要重新站在属于他和妈妈的家里,看着那栋梁家大宅毁灭。
指尖的香烟燃烧殆尽,灼热的触感让他将烟头抛下,思绪重新回到了现实中。
转身回房,不大的卧室里属于他的物品并不多,床头柜最下面抽屉里,有他带过来的一个糕饼店的曲奇饼干盒子。
铁制的盒子外皮因为生锈显得有些斑驳,打开不大的盒子,里面是一方淡蓝色的手帕。
轻轻展开,手帕的一角绣了一朵白玉兰花,花朵仔细看上去并不算精致,针脚也有些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初学者的作品。
但梁昱舟却时刻把他带在身边,一藏就是十年。
那时的他不过十四五岁,养父去世,族人见他是个失去依靠的外姓,强占了养父留下来的那间可以遮风挡雨的瓦屋,和妈妈留给他的并不丰厚的财产,将他赶出了村子。
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梁昱舟不知该去向何处,惟有回到宁城,想要去投靠父亲。
那个在他记忆中已然模糊的身影,现在却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一路上风餐露宿,花光了身上仅有的一些零钱,梁昱舟只能靠着乞讨回到城里。
对家的记忆依然清晰,可当他来到童家巷时,熟悉的房子已经易主,门牌上偌大的冯公馆几个字,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黑色轿车上下来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十分温馨。
先生西装革履,太太光鲜亮丽,男孩活泼可爱,这是梁昱舟可望而不可求的画面。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妈妈为什么会在去世前将他托付给养父,并要求带他回乡下。
或许妈妈早就已经预感到,她离开以后,那个冷血无情的爸爸会像丢垃圾一样把他赶出家门,将这个充满着他童年回忆的房子卖给另外的人家。
他的眼里只有钱,只有利益和利用。
小小年纪便看透这一切,对他而言,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走投无路,便只好学人家混迹街头。
街头生存的法则便是靠拳头说话。
温柔善良的妈妈和满腹墨水的养父并没有教过他这些,一切都要从头学起,挨打是三天两头常有的事,就连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都不会为此而驻足。
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女孩,向他递来了一方手帕,为他轻轻擦去身上的血污,他才知道,原来他的人生中也配拥有温暖和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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