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吃点东西吧。”
梁昱舟精神高度紧张,再加上有件悬而未决的事情一直挂在心上,自然是吃不下东西的。
郑耀坤最了解他不过,命人下了碗面,猪油酱油简单调味,再撒上一点葱花,简单却又十分美味。
“梁京江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梁昱舟闻到香味,感觉确实是有些饿了,拿起筷子,便大口吃了起来。
“发动了一大批人在外面找梁天放呢,听说付丽华发疯了一样在家里跟他大吵。”
梁昱舟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现在就看谁先沉不住气了。
郑耀坤退出房间,梁昱舟望着窗外的明月,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这一碗面似曾相识,可味道却不一样。
就在不久前,常映雪还曾给他煮过面,炒了浇头,那滋味,他一直都没忘。
不过短短几日,好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其实,他有千百种办法将常映雪留在身边,但是,梁昱舟却没有这么做。
他不想禁锢她的自由,她若是要走,终究还是留不住的。
她是那样的倔强,自己认定的路,就要一直走下去。
偏偏又不喜欢被别人帮助,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自己一个人硬抗。
梁昱舟还清楚地记得,当郑耀坤告诉他,常映雪是因为父母双亡,独自一人来到宁城投靠舅舅一家时,心里的那种酸涩感。
他不知道在这简简单单几句话的背后,常映雪一个人到底遭遇过什么,但他知道,无情的生活让曾经如骄傲的公主一般的她,也开始低下头颅,卑躬屈膝地讨生活,甚至还曾去给人做端茶倒酒的服务生。
对她的过去了解的越多,梁昱舟的心越痛,渐渐地也开始理解,她为何伶牙俐齿地处处回怼他,却又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伤口藏起来,独自舔舐。
她的生活失去了依靠,被舅舅骗走了所有的家产,还要被迫帮他还赌债。
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去逃离这样的生活,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那些挣扎在泥沼之中的人。
常映雪确实是在朝着这样的方向在努力。
如果那天晚上,常映雪没有给他开门,没有选择救他,或许现在她已经攒够了买船票的钱,然后带着外婆离开,去寻找她向往的新生活。
可就在那天晚上,他们两个的人生轨迹似乎都发生了变化。
她原本是想要将他一脚踢开的,是他死死地抓住她的裙摆不放。
那这一次,他就选择放手吧。
让她跟着李逸尘一起离开这里。
不管她以后会在哪里,身边的那个人是谁,终究,她还是会回到原来的轨迹上去,和芸芸众生一样,找到那个可以陪伴她,照顾她一生的人,有一个温暖的小家庭,再生一个胖娃娃,从此人生圆满。
想到这里,梁昱舟不禁苦笑,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无所不能,现在想来,却还是有很多事情做不到。
比如,他没办法给她想要的生活。
现在的他如同被抛弃一般,天知道,他在那天听说李逸尘找上门的时候,心里的妒意有多重。
从未想过,原来会有这样一个人,会牵动他的所有情绪。
常映雪啊常映雪,你的心肠为什么这么狠,我对你从未设防,你就这样闯进我的心里,却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
常映雪从水缸里舀了一些水出来洗碗,李逸尘将他们安置在郊外的一处民房里,这是他们约定好的联络点,条件自然是没有城里那么好,不过只是短暂过渡几天,明天的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就会在去往江城的船上了。
“还是我来洗吧。”
李逸尘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不用了,已经洗完了。”
常映雪将面碗放在碗架上,然后用挂在墙上的毛巾擦了擦手。
“你是不是有心事?”
李逸尘这是明知故问,明知道她为何心事重重,却又无能为力。
“还好,毕竟我以前从未去过江城,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常映雪眼神闪躲,顾左右而言他。
李逸尘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知道,常映雪这一路走来不易,她所经历的那些,每次都将她逼上绝路,可她却是那般顽强地坚持了下来。
他也知道,之前常映雪故意疏远他,是因为母亲的威胁,在频繁被派往外地出差以后,李逸尘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母亲的所作所为。
终于,李逸尘试探着问道,“你与梁昱舟在一起,是在做戏给我看吗?”
他能够看得出来,他们应该是真的在一起了,即便一开始有做戏的成分在,但现在看来,相爱的人是骗不了人的。
常映雪心头骤然缩紧。
“真真假假,逢场作戏又如何,现在再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你之前说的对,我和他不是一路人,注定走不到一起去的。”
“但感情的事,是瞒不住的,你们之间有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无所谓了。”
常映雪的眼神黯淡下去,他们之间的误会已经产生,她又即将要离开,注定渐行渐远。
要怪就怪那晚她不够狠心,要是铁了心一脚将他踢出门外,便也就没了后面那些纠葛。
要怪就怪他的自尊心太强,容不得半点质疑,她不过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没有,但他却把质疑视作是一种背叛。
或许这就是命吧,前半辈子过得太过顺风顺水,后半辈子指不定还要经受什么磨难。
“他应该还是很在乎你的,不想做的太绝,不然你以为你能这么顺利地逃出来吗?”李逸尘作为旁观者,看的再清楚不过了。
“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常映雪不给他再说下去的机会,她怕再说下去,自己好不容易确定的内心会再次动摇。
“还有,下次请你不要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就下定结论,把一条人命算在他人头上。”
常映雪这两天冷静下来想了很多,虽然外界对梁昱舟的传言很多,但以她的了解,梁昱舟是不会杀害陈同山的父亲的。
他虽然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他也有着自己的底线,把枪口对准自己同胞的事,他做不出来。
哪怕日后他们不会再相见,常映雪依旧是相信他的。
这一夜,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难熬的。
天色渐凉时,小院传来了敲门声,三长一短,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声。
李逸尘披上外套,从枕头下摸出手、枪拿在手上,谨慎地打开了门。
“陈同山?!”
借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李逸尘看清了来人,他没有看错,也不是幻觉,他们曾经以为陈家遭遇不测后,陈同山连同他的母亲等人也很可能遭遇了不测,不然不会像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一点音讯,今日竟然在此等情形下见面,真是又惊又喜。
“逸尘,是我。”
“快进来。”
李逸尘看了看门外并无异常,急忙重新关好院门。
听到动静的其他同志们也跟着起床来到了院子里,小院竟然一下子热闹了不少。
“同山,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为什么忽然与我们失去了联系?”
众人一同进了屋里,李逸尘率先开口问道。
“说来话长,这都是为了保护我父亲和我们一家。”
陈同山摘下戴在头上的礼帽,说道。
“你父亲并没有遭遇不测?”
“是的。”陈同山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到底是谁保护了你们?”
站在人群中的常映雪迫不及待地问道,她的心里此时甚至已经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是梁昱舟。”
话音落地,常映雪的心也跟着落地。
是他,真的是他,他不但没有伤害陈家人,反而保护了他们一家。
“这怎么可能,不是外界都在传言是他伙同那个洋人的狗腿子王连胜一起制造了码头枪击案吗?”
同时,也有人提出了质疑。
“这是他给外人制造的假象,一直以来都是梁昱舟在劝说我父亲不要跟那些人硬杠,要保存实力,才能重振民族工业。所以,他假意与王连胜合作,实则是在找机会把我们都救出去。他联络了在申城的苏家,苏筱月小姐给了我们很多支持,提供了资金和场地,让我们陈家可以保留住古法制茶技术。只不过这一段时间,我们行事十分低调,因为父亲是假死,意在迷惑王连胜那伙人,所以我没办法提前与各位同志取得联系,直到前两天王连胜东窗事发被驱逐到海外,我才敢重新回来与大家会合。”
“这么说来,这个梁昱舟倒是个好人了?这和平日里的坊间传闻好像不大一样。”
“确实,我一开始与他接触的时候,也是带着有色眼镜的,总觉得他是个只看重利益,没有什么气节和底线的奸商,可经过这次的事情,我算是彻底看清了他,他是个胸怀家国天下的人。”陈同山继续补充道,“就连王连胜贪腐的曝光,也是他一手操控的,为的就是把他赶出去,我和父亲的人身安全才不会再受到威胁。”
众人听罢议论纷纷,而李逸尘的视线则穿过人群,落在了常映雪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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