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万里不知道为什么要拦下她,可能是因为湖州危险,可能是因为不想分开太远,也有更多其它原因。
反正就是不想,不想孟知尧离开京畿地。
从得到消息,一路追到京畿地边界,终于赶上了。
他走下一层,拉过孟知尧的手腕,和她站在一块,对其他人说:“都起来吧,朕来处理私事的,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
“是……”
也不知道是什么私事,弄这么大的阵仗。
船工们都去忙自己的,想看戏也不敢看,周围御林军太多了,多得心里发毛。
陈伯河不知道怎么办,刚才被里正吓得差点噎着。
好在瞿万里没有给他什么压力:“陈伯河?你先去吃饭吧,一会儿孟知尧酒醒了,我带她去找你们。”
“……是,陛下。”陈伯河除了听令行事,什么也反应不了,脑子根本转不起来。
孟知尧的确是清醒的,她只是因为害怕踩空,上楼梯的动作有些迟缓:“什么情况?”
对着一个醉鬼,瞿万里也说不了她什么:“你喝了多少啊?酒气都闻不到,能醉成这样?”
“一杯,我真的清醒的,你懂这种状态吗?”她的手腕被瞿万里牢牢扣着,跟着在他身边,一步一步上台阶,“我刚才还帮人把垃圾夹出来了……我刚才有说什么很冒犯的话吗?我道歉,好像让你下不来台了,但是我真的跪不下去。”
孟知尧最失去理智的那句话就是一道惊雷,当时的脾气,她自己都拉不回来:“你别不出声,我忐忑。”
瞿万里被她气笑了:“你吓死我了,你还忐忑呢。为什么要跟着去战场前线?疯了你。”
“我做了错误的决定,导致妹妹要去战场了……”孟知尧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盯着他那件绣了青龙的华丽礼服,“这是新衣服?太显眼了,你不是很低调的吗?”
说着,还上手摸了摸,全是细节,摸不出别的感想,就是好贵。
瞿万里头疼:“这是朝服,你别转移话题。”
孟知尧笑了两声:“都说了,你这衣服太显眼。”
几十个人中,一眼就能看见的显眼。
主事给他们空出了一个大房间,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密护卫着。
“如果说你错了,归根结底,还是我错了。”瞿万里拉她坐下来,还把孟知尧点的饭菜也送过来,“一切政令都经过我的签署才会生效。”
饭菜还热着,孟知尧也饿了,闷头干饭,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因为我无法保证环境的安定,保证国家内的人口数量,否则她的年龄,是无法通过筛选的。”瞿万里就这么看着她吃,“现在你不用背锅了,还要去湖州吗?前线很危险,一旦开战,随时可能丧命。”
孟知尧右手一顿,又继续夹菜:“我不放心孟嚣。”
一片青龙绣落入眼角,孟知尧偏头,看见瞿万里沮丧地伏在桌上,闷在手臂里:“那,不放心你的人怎么办?”
孟知尧左手揉着额角,和早上六爷一样头痛:“……一个村的人不放心我,那怎么办?迁村呗?”
“还是别去了吧,”瞿万里依旧伏在桌上,额头抵着手臂,微微侧看她,“我可以让御林军保护她。”
孟知尧渐渐酒醒:“你来这里,就是来劝我不去湖州吗?”
瞿万里笑了:“难不成还给你送行了?”
“嗯……”孟知尧吃饱后开始犯困,又困又醉,看起来有些呆。
兵部的船是来公务的,皇帝也不能阻挠。
瞿万里让人进来收拾桌子。
“陛下,”晓春送来水和药瓶,“这是解酒丹。”
孟知尧朝他们伸手:“给我,吃多少?”
她也知道这是给她吃的,晓春还以为醉酒的人吃药都得哄:“呃,三粒。”
“三粒。”孟知尧倒了五粒。
吓得瞿万里从座位上弹起来,要抢她的药:“是三粒!”
孟知尧躲开,不耐烦地装回去两粒:“这不就三粒了吗?喊什么?”
晓春:……
今天实在太惊心动魄了,喝醉的孟里正加倍难搞。
解酒丹起效很快,孟知尧喝下第二杯水后,就重新掌控了自己的意识和身体。
“我哥带得酒太猛了。”她走出房间,补了一句船上所有人内心的惊讶,“你带那么多人过来做什么?”
“跟我回去吧,”瞿万里朝后方的甲板一指,“你妹妹有两个兄长保护,多你一个可能还危险一些。”
孟知尧最听不得这种话:“我拖后腿呗?”
“……是,我确实是这个意思。”瞿万里忍俊不禁。
孟知尧两手插兜,两步贴近,众目睽睽之下,秘密商量:“你要不然,把传送门安那边。消息传得快。”
瞿万里垂眸:“传送门有敌军的箭快呀,还是你能随身携带传送门?你是宇智波带土啊?”
孟知尧不合时宜地乐了。
一艘北上的货轮经过,大浪掀到船身。
木铎声里,两手插兜的孟知尧脚下不稳,往栏杆外面倾倒。
瞿万里长臂一捞,五指成爪,揪住她的毛毛领,把人拽回来:“你看,多危险。”
“……”孟知尧看到远处踌躇的兵部主事,拉过他胳膊的衣裳,往船下走,“到点了,我送你啊,真的要走了。”
看瞿万里不乐意,孟知尧又说:“两个月之内,我一定会来。”
瞿万里站在御林军前,再克制也要拥抱一下她,河风吹红了他的耳朵。
他的声音只有孟知尧听得见:“要是两个月没回来怎么办?”
孟知尧眨眨眼:“那肯定事出有因。”
瞿万里不情不愿说出违心的话:“如果……你能回去,就先回去吧。”
“不聊了,再见。”孟知尧轻轻一挣,把小脸愁苦的小皇帝推开,潇洒登船。
孟嚣看到她回来,露出笑脸:“还以为陛下把你带回去了呢!”
“怎么可能。”孟知尧看向她,“我就去陪你个把月,等你安全有保障了,我就回来。”
兵部的船,随春水向东流去,载舟的哪里是水啊。
瞿万里失落地回到皇宫里,对晓春说:“回宫以后,去翰林院找几个没事干的过来。”
“是,陛下。”晓春动作很快,翰林院悠闲的都是刚放假或者暂时没事干的大文学家们。
晓春找来了三位。
瞿万里问:“三位爱卿都擅长什么文体?”
翰林馆修撰:“臣作骈文骊句。”
翰林馆拣册:“臣常作诗。”
还有档案馆太史王云扶:“臣修史书,杂学无长,惭愧。”
两位翰林馆的大臣连忙道:“王大人谦虚了,史家叙事恢宏,措辞凝练,用词谨慎公正,言简意赅。”
王云扶问瞿万里:“不知陛下要臣等写什么?”
龙椅上的年轻帝王愁丝做茧:“我以前读书,不懂离别愁绪为何要写流水,现在懂了。”
“但我写不出来,你们替我写吧。”
三位文坛大佬:“?”
瞿万里还陷在他的愁怨里面,不可自拔:“哎,你们写的时候,要把春水、船、湖州、松河村,这些意象放进去,然后表达我的思念、担忧、依依不舍、无可奈何之情。”
大佬们也无可奈何:“……臣,遵旨。”
“三天之内写完行不行?”瞿万里商量。
陛下要三天,不行也得行啊。
翰林三人走后,殿前空空荡荡,瞿万里走到外面,冬叶如飞花乱洒,不怕冷的新芽三三两两冒上枝头。
瞿万里还是不开心,又想找点人找点事:“孟知尧不在,松河村的人会怎么样?”
晓春跟在他身边:“陛下,要不要我安排人去秘密巡视?”
“好吧,巡视着看看,别让他们发现了。”那里常年有刑部的官吏在看守劳改所,瞿万里不怕他们乱,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在这些孟家军后人心中,孟知尧的真实地位。
在梅花凋谢的尾声中,迎春开出金黄的颜色。
自从小芒村前后隧道打通,东华县里就少了许多小芒村的人。
“得亏小芒村穷啊……”柳咏义看着差点就要标红的数字,用炭盆架子上的热毛巾擦了擦汗,“你们说,既然小芒村离常春县更近了,怎么还不把它划到常春县里头?”
师爷早摸准了这位县太爷的脾性:“小芒村背后连着松河村,要是它划去了常春县,松河村岂不是顺带也过去了?”
柳咏义赶紧收心:“那可不行!松河村财大气粗,来年要是修个水利,本官还要去打秋风的。”
一个本地的年轻铺头冲进衙门:“大人!大人!”
“停!”柳咏义皱眉,“冒冒失失的,以后本官还怎么放心把事交给你去办。”
铺头:“大事件!陛下今日朝会下令重查尧州贪污受贿!”
柳咏义眼睛瞪大:“尧州?为什么只查尧州!”
同时也松了口气,还好他脱身了,该断了也断了彻底,查到底也是一些小错。
“户部上朝说没钱,陛下就说查几个贪官吧,查到钱够为止。因为皇侄瞿大人在尧州,陛下说以身作则,从他的人查起……朝会开到一半,御史大人便为钦差,立刻带人上尧州去了。”
一听是为了钱,柳咏义决定隔岸观火,他是没有钱的,这把火大概率是烧不到他头上了。
晚间,柳咏义被捕快吵醒。
他恶声道:“你最好有大事。”
“大人,刚才卑职在西村办事,看见一队御林军正往县里来,十来人,不敢怠慢,抄小路回来禀报。”
“御林军来了?!”柳咏义彻底清醒了,“快快快!快拿纸笔来,本官有要事上奏!”
看来没钱只是一个筏子,这把火烧的就是他们。
柳咏义颤抖研磨:“我争取一个……将功折罪,应该可以吧……”
白纸上,墨汁续续勾连出一长串人名。
衙门的灯一直亮到第二日早晨,柳咏义等到了御林军从东华县经过,前往松河村的消息。
过了午时,他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是去松河村,怎么走东华县过去?”
不过,他盯着封存了尧州党名单的密折,忽然一身轻松:“写都写出来了,还是交了吧。”
从小芒村隧道走出官道上,王捐痛斥:“这个隧道什么时候通的!?”
路过的小芒村村民挑着担子走过去:“大人,这也是年前刚修通的。”
村民一走,王捐立即痛斥:“一月都过去了,竟然没有一个好哥哥告诉我们这条路!”
同僚:“哎?捐子,我们是不是让前辈们针对了?!”
柳咏义:写都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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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想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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