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个月以来，管事老伯招待慕名而来的铁匠们，其中有几个是岑浣铁兄妹的老乡，大部分还是周国本地人。
人多毕竟是好事，这样便有人把海绵铁进一步加工成为铁农具。
只是……
管事老伯望着手中的账单陷入了沉思。
现在，整个御事屋已经是入不敷出了。
眼下未到丰收的季节，粮食还没收上来。而因为边境三城商业并不发达，像商品、人头进出城门口收的税，寥寥无几。
并不足以覆盖铁匠们的日常支出。
更别提这几日的铸炉子和建造房子所支出的钱。
当管事老伯运送一月的口粮前去铸铁村时，林土土正在那和众人谈笑风生。
神情中丝毫未有任何担忧。
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管事老伯忽然觉得这事稳了，封主定然是想到了解决办法，神情才如此松快。
“叮！”
管事老伯拉过缰绳，马高高扬起脖子，随后稳稳当当停了下来。
听到铃铛的声音后，管事老伯身后的马车们也一并跟着停了下来。
铁匠所的众人听到声音，知道是管事老伯带着粮食和用具过来了，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帮忙过去搬运粮食，以及床桌等日常生活用具。
顺着大家进进出出，管事老伯抬起头，认真观察着眼前铸铁村的模样。
只见眼前的铸铁村虽只是搭起了框架，但已然房屋林立，秩序井然。
眼前一共有五排铸铁间，每间内造有十个铸铁炉。
为了通风，铸铁间四面只是搭起了大木柱，并用密密麻麻的茅草和竹子盖在屋顶下，遮挡烈日与暴雨。
除了铸铁间外，还搭建了几间供大家休息的竹草屋和一个用来煮饭的灶台。
听到管事老伯说要事要谈，林土土便拉着他到休息间。
两人到了竹草间外，听着管事老伯嘴里吐出的话，没想到，会是如此冰凉，就像透天一大盆冷水，从头顶处淋下，太残暴了。
“没…没钱了？还欠下翁择明五百两外债？”
难道……难道她的鸿图大计就要因没钱而腰斩？
管事老伯听着林土土的话，有些讶异，“封主，您不知道此事吗？”
前两天，老伯已递给林土土御事屋的账单和日常开支。
“喔、喔，看了！小事、小事一桩，我来解决。”
林土土说着，心虚得擦了擦额间的汗，看着管事老伯望着她的眼神带了几分犹疑，她笑了笑道，“好热、好热。”
*
当晚，林土土火速看完账单，深感触目精心。
不！眼下肯定还没到典当自己物品的时刻。
难不成自己当官还是个赔钱买卖不成？
她想着，找上了韩宇，再同韩宇一道去翁择明府邸找他商量事情。
皎洁的月光柔柔地洒在大地上，亮如白昼。
太亮的月光反倒显得有些诡异。
但在习天象的翁择明看来，却是难得一见的吉兆。
当夜晚亮如白昼时，持续时间越长，则代表着当地的生气越旺。
生气乃指生发之气，越旺盛当地便越昌平长盛，也寓示着奇才已渐渐长成，只待来日一飞冲天。
翁择明想着，眼睛微微眯起，这月光本已亮极，怎么此刻还在渐渐变亮？
他思索着缘由，因太过入神而没有注意到林土土和韩宇两人的脚步声。
“择明，你怎么在屋外站着？”
林土土和韩宇远远便望见翁择明站在门口，像是早就知道他们会来，特意站在门口迎接他们一般。
幸好这里只住着他一人，不然晚上见一人影杵在门口不动，怪吓人的。
翁择明本陷入沉思，听到林土土的声音一时被吓一跳。只不过这种情绪起伏并没有表现出来。他扭头转向林土土的方向，发现她身旁还站着…韩宇？
“你们怎的一同来了？”
“是韩宇去找秦大爷打兵器，我正巧也在那，便一起过来了。”
当然事实的真相是林土土不知道来翁择明的路怎么走，让韩宇帮忙带路。
但此刻听着林土土的解释，韩宇也只是表情有些无奈地点点头，没有戳穿她的小谎言。
“原来如此，我们先进屋坐着谈。外头蚊虫多。”
翁择明领着两人进屋，先点上三个灯笼照明，随后点燃艾草驱虫。
只是虽有灯笼，但屋外太过亮堂，对比之下屋内还是有些昏暗。
“我说今天这月光也太诡异了，好亮啊！跟白天似的。”
林土土一坐下便道，夜晚太亮真的太违背常识了。
一样东西一旦违背常识便容易显得诡异。
翁择明为拿出三个绿瓷茶碗，为两人倒上放凉的茶汤。
“确是有些异常。不过这可是难遇的吉兆。”
他倒完茶汤后，坐下回着林土土的感概。
不过细细一想，眼前这两人都未曾学习天象。便转过问题，忙问道林土土和韩宇的来意。
林土土眼珠子咕咕噜噜两边转，想了想，俯身挑眉问道，“其实，我这一回来其实是想问问你，这御事屋能拿出来的当真只有一万两？”
翁择明是前任封主，或许知道旁的御事屋隐藏起来的钱。
只是翁择明的回答还是让林土土失望了。
他点点头，表示确实只有一万两，转而问道，“你可是还需用钱？”
“对呀，这便难办了。”
林土土叹了口气，整个人瞬间精神少了一半。
“这些天，我统计了一下，一万两一共只能造出四万把农具。但要在三城全面推广铁农具，一户发一农具也需二十万把。也就是说至少还需至少四万两。”
林土土自然知道眼前的人皆拿不出这么多，只是她想着往多了说，他们如果真有钱也能往多了借。
林土土话音刚落，韩宇、翁择明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他们知道林土土在办铁农具的事，只是未曾想到需求量如此大。
而且……
“听你此言，给农民农具可是免取费用?”
听到韩宇这么问，林土土倒是想起来自己好像未曾跟他们谈过铁农具要免费发放这一事情。她点头，“这里的人应该也很难买得起铁农具。”
毕竟这里这么穷。
莫了，又补充了一句，“算是借用，两年后再收回来。”
闻言，翁择明身子微微倾向林土土，神情是抑制不住的惊讶。
“即便只是借用，恐怕眼下支繁浩大，难以支撑。”
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的确如此。”
这边境三城算是周国农民里面最富裕的一批，赋税良好。在此情况下，御事屋存资尚且如此少，细细一推，便能知晓这周国国库想必也是资金微薄。
“但是没有办法。如果不分发铁农具，即使亩产提高，但是一人耕种土地有限。久而久之，土地肥力下降，亩产下降，周国又走回老路子。”
“毕竟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闻言，翁择明沉默不语，细细思考林土土话里含义。
倒是韩宇一下便理解林土土口中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领兵打仗，有时要打大胜仗之间需得小败几场，降低敌方警惕性。
这么虽风险很高，但掌握得当便能有舍有得。
屋外虫鸣不断，远远望去，可以看见溪边伴有无数萤火虫飞舞。
风一吹，树叶哗哗作响。
若是想当隐士，在此生活也算惬意。
三人沉默良久，心思各异。
“将军府可借你一万两，但两年内你需还回将军府。”
韩宇开口打破了沉默。
“当真？”
一旁的林土土闻言看向韩宇。此时此刻纵是韩宇皮囊过人，在林土土也只是化身成为一万两金钱。
她一双眼睛定定看向他，如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眸里满是期待和惊喜。
任凭谁被这双眼睛这么一望，心头都难免一紧。
视线中心韩宇无名指稍稍动了动，面色平静地点着头。
他借给林土土一万两，只是因为这一年相处下来，启阳村的高产、岭南番薯种植这一系列事情让他知道林土土的确掌握许多周国、甚至天下都没有的先进农学知识。
他相信林土土有能力偿还这笔钱。
“只是还需利息五百两。”
果然，林土土就知道韩宇才没有这么好人，愿意无偿帮助她。
不过，五百两算什么。
“成交!放心吧，”
林土土欣慰地拍了拍韩宇的肩膀，“说不定不用两年我就能把钱还你。”
有一万两也成，就先让几户农民共享铁农具。这也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只是你将军府怎得也有存钱？”
一旁的翁择明闻言摇着头笑了笑，“他小子领兵打胜仗无数，周王也穷，也需得赏赐不是。”
“这样啊。”
林土土上下点点头，听起来好像还赏了挺多钱的。
韩宇不语，只冷冷看向翁择明，见他嘴角高高挂起，感觉越发碍眼。
便找了个借口领着林土土一同回去。
回去路上，林土土满心满眼都是将军府的万两银子，一直说到韩宇肯明天把银子拿出来借她这才罢休。
山路宁静，夜间山路更是宁静无边。
衬得这两人断断续续的谈话声清晰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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