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段沉玉已收回手,广袖垂落遮住修长手指,神色平静无波。

宁禾反应过来,坐正了身体,“多谢。”

段沉玉摇头:“举手之劳。”

车内陷入沉默,只闻车轮辘辘。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段沉玉忽然开口,嗓音清润:“宁娘子若是还困,不如躺下歇息,这里离驿站还有段距离,我会守着。”

宁禾对李胤心有戒备,故而路上鲜少熟睡,会一直警惕盯着路线和同行的仆从护卫。

可此时药力未消,眼皮沉沉困倦难忍,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嗯了一声,侧身蜷缩在铺着软毡的车座上,阖上了眼。

她这一觉睡得极沉。

待悠悠转醒,神思尚未清明,先觉脑后枕着的并非软毡,而是温热而富有弹性的支撑。

鼻尖还萦绕着一缕兰草清气。

她缓缓睁开迷蒙的睡眼,映入眼帘的是月白色衣襟,绣着流云纹样。

视线微微上移,便见段沉玉精致的下颌。

他正靠坐着,手持一卷书简,长睫低垂,神情专注。

晌午的天光明媚,透过车帘缝隙,在他侧脸投下明暗晃动的光影,温静闲雅。

似是察觉到她的动静,段沉玉低下头来,目光与她尚未完全清醒,带着些许懵然的视线撞个正着。

“醒了?”

宁禾像是被烫到般,猛地坐起身来。

她疑惑:“我怎么会枕在你腿上?”

段沉玉没料到她问得如此直接,握着书简的手一紧,静默了一瞬,才面不改色道:“你自己辗转反侧,蹭上来的。”

宁禾:“……”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平日里睡着的姿势,确实不太老实,有时候睡树上都能翻下去。

一时语塞,只能沉默以对。

正相对无言,段沉玉忽然放下书简,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帕子,低头擦拭着他大腿上的衣料。

宁禾顺着他动作看去,只见那月白色的衣料上,赫然有一小团深色湿痕。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顿时明白了那是什么,一张俏脸霎时绯红。

“咳,对不住对不住。”

她轻咳一声,先用帕子沾水擦了擦唇角,又从袖中掏出另一块干净帕子,也顾不上许多,倾身过去,手忙脚乱地就要帮他擦拭。

“我不是有意的,我来帮你。”

指尖隔着绢帕与衣料小幅度擦拭着。

段沉玉始料未及,浑身一僵,大腿倏地绷紧。

他呼吸紊乱,抬手格开了宁禾的手,嗓音低沉:“我自己来。”

宁禾此刻满心都是窘迫,全然未察觉他话中的异样,反而抬起一双清澈的杏眼,脱口问道:“为何?”

这一抬眼,她才发现段沉玉像是在忍耐着什么,长眉微蹙,耳尖薄红。

段沉玉凝视着她澄澈困惑的眼睛,喉结轻滚了一下。

“宁娘子,我自己来。”

他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宁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刚才的动作不太妥当。

“你自己来,自己来……”

她干笑两声,迅速挪到车厢另一角,一把掀开车帘,假装被外面的风景吸引,只留给段沉玉一个火烧火燎的后脑勺。

段沉玉望着她仓惶的背影,闭了闭眼,才压下那点莫名的异样。

他素来爱洁,能容忍她的口水沾衣已属破例。

将自己的帕子铺在腿上,遮掩住那碍眼的湿痕,打算待抵达驿站后再行更衣。

正欲重执书简,就瞥见一旁静静躺着块淡青色的帕子。

正是宁禾方才慌乱落下。

抬眼看过去,她还趴在车窗看风景,侧脸莹润如玉,鹅黄发带随风飘起。

暗香浮动。

段沉玉静看了片刻,又垂眸瞧了眼那帕子,鬼使神差伸手将其拾起,不动声色叠好,纳入袖中。

*

走了半月,天渐渐凉了,宁禾跟段沉玉同车共行,宿于驿亭,相处之间已悄然不同。

既非从前假扮夫妻时的刻意亲近,亦非坦白那几日的疏离,似乎回到了当初在大晋逃亡时的熟稔。

是日傍晚,车马在一处背风近水的平坦草坡旁停下休整。

仆从们忙着生火煮饭,宁禾独自走开几步,寻了处草地躺下,仰望着漆黑天幕闪烁的星辰,思绪纷飞。

父亲。

好陌生的词。

离长安越近,她越感到迷茫不安。

听李胤说杜文长早已再娶,娶的还是当朝皇帝的姑母,平阳公主,并且育有二子一女。

着急认她回去,是真的思女心切,还是别有所图?

宁禾不对这场认亲抱有任何期盼,可也不希望生身父亲是个冷血之人。

银河斜挂,清辉遍洒,凉风拂过草尖,窣窣作响。

段沉玉坐在不远处的车辕上,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宁禾身上。

她枕着胳膊躺在枯黄的草地上,齿间咬着一穗野草,草尖随她呼吸轻颤,散漫不羁,甚至称得上吊儿郎当,行事粗鄙。

可偏偏又是美的。

月华流转雪作肌,眸凝秋水映寒星,灵动中透着三分英气。

段沉玉静静看了一会,走到她身边坐下。

宁禾转头看了他一眼,复望着天空。

跳跃的篝火在远处映出微弱的光,两人一时无话,只闻秋虫浅鸣。

段沉玉望着宁禾迷惘沉郁的神情,莫名也跟着心绪不畅。

她一向乐观豁达,没心没肺,似乎事事都不放在眼里,手中那把剑能解决一切烦扰。可如今却因为个未曾见面的男人,惆怅忧虑。

沉默片刻,他道:“长安在即,杜府门第显赫,宁娘子可是因此忧虑?”

宁禾觉得齿间狗尾巴草的草根,突然变得有点苦涩,一直蔓延到了舌根,令她喉咙发堵。

她抬手拿掉,丢到了一旁,轻轻嗯了一声。

未知的地方,未知的亲人,未知的真相。

怎么可能不忧虑?

段沉玉没有说安慰的话,只是陪她静静坐着。

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起身道:“我去去便回。”

说罢,便转身朝着不远处漆黑茂密的树林走去,身影很快没入树影中。

宁禾躺着没动。

她只当段沉玉是去方便或活动筋骨。

半晌,不远处饭食香气隐隐飘来,却仍不见段沉玉回来。

她不由蹙眉,坐起身看向那片幽暗的林地。

这么久了还不来,不会是被人掳走了吧?还是说遇见野兽了?

亦或者……有她不知道的打算,不告而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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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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