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帮你找的我找着了,”戚铭坐在栏杆上,一条腿挂在外面晃悠,“这事儿你得感谢杨宽,他还帮了忙呢——就是工资低了点儿,一天一百,包中饭。”
莫川嘴里嚼了颗糖,说话含糊不清:“还行,不少。干什么的?”
“‘精英学堂’你知道吗?就离我们学校不远,很多人都在那儿补课,他们那儿现在缺一个实习老师,”戚铭向他伸出手,“给我来一颗。”
莫川从口袋里掏出糖递给他:“老师?我还能当老师?……没病吧你。”
戚铭:“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在他背后炸开:“那个谁!哪个班的!把脚给我放下来!”
戚铭当即跳了下来,立马扯着莫川跑回了教室,身后的巡逻老师还在喊:“说了不准串班不准串班,这么爱串班聊天就到我办公室聊个够——”
把怒吼抛在了身后,戚铭拉开了莫川前面的椅子,转过身来和他小声说话:“不是让你给人补习,想什么呢?就是实习老师,坐在班级后面管纪律的那种,你还能蹭着听几节课。”
莫川:“行啊,什么时候去。”
戚铭:“你要决定了就给杨宽说一声,他那里有认识的,把位置给你留着。”
这话一出莫川就沉默了,戚铭知道,他心里还在为作弊的事情难受——人人常说男孩子的友谊简单,闹了矛盾打一架说开了就好了,但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口角,任凭谁也没法当中间人去劝,索性杨宽已经伸出了和好的橄榄枝,就看莫川乐不乐意接了。
“行吧,”莫川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我等会找他。”
他都这么说了,戚铭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一伸手,去莫川口袋里掏了几块糖,又朝莫川眨眨眼,趁着下课的最后几分钟,溜到楼上去找小女朋友去了。
“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莫川想着,他打开手机翻出了联系人列表,滑到霍景流的头像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他打字:“和你说个事儿。”
打完又觉得这语气不够霸气,换成了:“喂,在不在?”
好像又太没礼貌了:“哥要去打工了。”
……算了。他自己的事,和霍景流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点开杨宽的头像,打字道:“找工作的事,麻烦你了。改明儿请你吃饭。”
没过几秒手机就“咻”地响了,杨宽回了过来:“没事儿。”
对话框上显示对方正在打字中。
过了一会儿,杨宽的信息传了过来:“明天我生日,晚上唱K,来吗?”
那会儿莫川在换自己的头像,他专门去搜了一张黑毛大狗龇牙咧嘴的照片换上,又翻回去看了看霍景流的头像,自以为压过了他一瞅,正沾沾自喜着,没看见杨宽的消息。
手机那边的杨宽急了,以为莫川还在生自己气,赶忙加了一句:“不来也没事儿。”
莫川这才看到了这条消息,他想了想,明天就是周五,晚上没事,就当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前的最后一次放肆,于是就不计前嫌地答应了:“来。”
放了学,莫川去小学接了莫萧,然后带着妹妹去接杨君婷出院。
整理东西的时候杨君婷问他:“小霍呢?”
“哦,”莫川正叠着衣服,“竞赛班给留下了。”
他们学校周六的补习班不知道被谁举报了,办不成了,便专门在每天放学设立了几个“竞赛班”,分不同的科目给年级排名前一百的学生上课,补一个小时,不收钱。
“对了妈,”莫川说,“明天我同学生日,我可能晚点回来,到时候我给你俩叫好外卖,您就别自己动手了。”
杨君婷:“你去吧,别玩太疯。”
莫萧一听到“外卖”两个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声欢呼了一句:“万岁!”
他们收拾好了东西,叫了辆车回家。车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人拎着酒瓶走出来——正是莫长雄。他没看到他们,直接拐进了小卖部。莫川听见杨君婷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于是他也在心里叹了个大气——莫萧小小的手正抓着他的小拇指,天真烂漫,一点也不知道大人们的辛苦,他心里盘算了一下,一天一百,他一个月差不多能拿八百——
可他早就上网查了,好一点的抗癌药动辄几千,一个月的八百能撑多久呢?
他们下了车,莫长雄早就买好了烟走进去了,谁也没有开口叫住他。
莫川在心里恶毒地想:“这种社会渣滓,死了算了。”
然后他回头,看了一脸杨君婷的神色,又把这恶毒的想法咽了回去。
他想:“要不这书,就不读了吧。”
反正他也读不出什么名堂来,不读书的话,他一个月少说能赚3000,学费也能省下好几千,买不起药好歹也能补贴一点家用……
“哥哥,”莫萧抱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盆子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喊,“快走呀。”
“唉,”于是他想,“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二天临近放学,莫川坐在桌子上,正练习着甩笔,对面坐着唉声叹气的戚铭。
“干嘛啊?叹了八百次了都,”莫川放下笔,“犯什么难了?给哥们说说。”
戚铭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气。等他差不多快把肺里的气都叹完了的时候,只听见他们前面的肖晓楠大声吼了一句:“造孽啊!”
然后一群人围了过去,只见她手中抓了一小把头发,面前的数学卷子上也掉了几根——正是刚才从头上薅下来的。可一看这个场景,没有人有心情笑她,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摸了摸头发。
肖晓楠痛心疾首地说:“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林如许抓着她的手安慰她:“没事,少熬夜,还年轻,总会长出来的。”
听到“还年轻”三个字,肖晓楠的表情变得难以言喻起来:“我才十七岁啊……十七岁就秃头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不过你没事儿,”肖晓楠面带微笑地摸了一把林如许的马尾,“要是这头发给我多好。”
林如许:“……”
看到肖晓楠这样恐怖的反应,莫川和戚铭也神色复杂地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还好还好,他们需要动脑的地方只有玩游戏,秃头还轮不到他们。
只见肖晓楠面目狰狞地转过头来恐吓他们:“别以为男人现在不脱发,等到三十岁脱得比树杈都稀——”
“哎,莫川,”戚铭突然说,“你怎么有白头发了?”
莫川条件反射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戚铭说了声“别动”,便凑了过来,替他拔了那根白头发。这过程快准狠,干脆利落,莫川甚至没感觉到疼。
戚铭手里确实拿了一根白头发,莫川也知道它出现的原因——愁啊。
“还没忘了问你,”戚铭说,“你干嘛打工啊?”
莫川一脸悲痛地掏出了自己的钱包,摊开给戚铭看,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先帝创业未半而花光预算”——里头只有几个可怜兮兮的钢镚,还是以角为单位的。
“不是吧你,”戚铭吃惊道,“你钱都花完了?”
“本来也没多少,”莫川一脸愁云惨雾,“这两天我妈不是住院了吗,也不好意思问她要了。”
“所以你要去打工?早说啊,”戚铭也找出了钱包,“你有困难问我呀,我又不是什么小气的人……”
莫川:“你不懂。”
“行行行我不懂……”
戚铭笑着站起身,往旁边一侧,刚好撞上了来找莫川的霍景流。
霍景流没在意这点小插曲,对着莫川说:“走了。”
莫川在座位上磨蹭了一会儿,才说:“你先走吧。”
霍景流看着他。
“今天杨宽生日,大家都去,”莫川问他,“你要去吗?”
霍景流:“不认识。”
莫川:“……”
“那你先走吧。”他说。
他知道,他这样的行为在霍景流眼里就是“不知好歹”、“不长记性”、“没有脑子”……他等着霍景流骂他,但是霍景流什么也没说,自顾自转身走了。
连戚铭都觉得很奇怪:“他转性了?”
“……不知道,”霍景流不掺和最好,莫川起了身,背上书包,勾过戚铭的肩膀,“走!”
霍景流一直走到了车库,才回过神来。
在刚才莫川拒绝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又想嘲讽几句,但是身体的反应更快,还没等他那股火窜到脑门,人已经走出教室了。
莫川的车停在那儿,已经好久没开了。他之前碾碎的一小块土那里还是光秃秃的,没有长出新草。霍景流对杨宽这人唯一的印象就是“害莫川被冤枉那个”,可事实上只有他一个人牢牢记住了这件事,当事人早就把受过的屈辱抛到九霄云外了——霍景流踩住了那块秃了的徒弟,漠然地想:“我为他操那个心干嘛呢?”
他为莫川操过的心、死过的脑细胞还不如一个害过他的人重要。
霍景流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钻进了一个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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