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垃圾

秦姻抱着热水袋,在床上蜷缩了很久。

小腹像被针疯狂地搅动,刺痛与钝痛同时袭来。

她打开手机,照了照自己惨白的脸,唇角溢出丝苦笑。

温若寒的拒绝,其实是在情理之中。

男女朋友,谁有必须为谁付出多少,担心或在意,也没那么常见,大家都是普通人,将自己摆在第一位。

今天如果生病的是温若寒,她也未必会冒着台风的风险前去送药。

秦姻把脸埋在枕头中,深吸一口气,起身穿衣服。

附近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只是离的很远,步行至少要四十分钟。

她走出楼门,踏入雨夜。

世界被笼罩在昏黄的雨帘中,分解成数万只水珠。

秦姻被浇透,时不时蹲下,脆弱的手腕勉强支承着身体。

她看见药房的招牌时,已经精疲力尽,每一步都想走在棉花上,撕扯着身体。

强风刮过,在秦姻的耳中万物怒吼,像有巨兽在身后,张大嘴要吃掉她。

她恍惚了一瞬,核心不稳,被风吹倒,小腿撞到了马路沿上。

车门重重关闭的响声传来,消融在仿佛永停下的雨声中。

她狼狈地捡起雨伞,跪在地上,咬牙想站起来。

下一刻,有人从后面将她拦腰抱起。

男人一只手臂压制住他,没忘了给她遮雨,果断地打开副驾驶的门将人塞进去。

秦姻还没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反锁了车门,直接去买药。

她惊魂未定,怀疑自己疼昏了在做梦。

季映阶不是在和温若寒做实验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

秦姻尝试开门,失败,不知所措地坐了会,开始不安分地打量。

不是上次坐的那辆车。

她探头看方向盘上的车标,结果不认识。

车里没有多余的装饰,干净死寂,透着若有若无的凉气。

这一定是季映阶常开的车,她想。

后视镜里,季映阶推开药店的门,踏入雨洼,手持伞,似线似串的雨几乎将他完整地盖住。

秦姻失神,直到他带着潮气回来,扔给她药。

塑料袋上全是水珠,可想而知,他身上也湿透。

秦姻打开药,正是她常吃的那款。

她揉揉发红的鼻子,小声说了声谢谢。

季映阶一言不发地启动车子,车速直线上升,偶尔停车时,视线落到无人的那侧。

秦姻有种自己是雨夜女鬼的感觉,让他这么讨厌。

她想起医院的那幕,心里胀胀的不舒服,张嘴要说话,车猛地停下,她受惯性前冲。

季映阶手疾眼快地向右侧伸手,秦姻的额头狠狠撞在他的手心上。

她惊诧地抬头,几人高的树木被狂风刮倒,树干擦着车灯倒下。

反应慢几秒,就是车毁人亡的结局。

季映阶换挡,不管后方有没有车,快速向后倒,换了条路。

风带得车开始飘。

秦姻握住把手,还算冷静地说:“我家离这近,开车十分钟就到。”

她顿了顿,做好了心理建设,才继续说:“这样的天气太危险了,送我到家后,你也别走了。”

季映阶目视前方,不冷不热地说:“我没有留宿学生女朋友家的喜好。”

他打死方向盘,车子急转,惊险地绕过积水路段。

秦姻好声好气地说:“安危是你自己决定的,在这点上,你没必要和我置气。”

“置气?”季映阶像听到好笑的话,“好幼稚的事。”

秦姻看到他左臂流下的血,惊道:“你怎么受伤了?”

她想扳开他的手来看看,双手握住他的手腕。

季映阶蹙眉,挣扎了下:“别动我。”

顿了顿,他放软语气:“我在开车。”

秦姻拿出包里的纸,俯身小心擦拭。

她几乎伏在了他胸口,透过半透的衣物,她能听见他的心跳。

心跳?

秦姻的脸忽然红了。

她粗糙地将剩余血擦干,规规矩矩坐了回去,老实下来,手放在膝盖上。

车窗外,是永无止休。

***

台风来了,整座城市瑟瑟发抖。

秦姻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只获得半卷纱布。

季映阶在药店顺手买了点消炎的药水,用纸巾沾上药,用力按压伤口。

秦姻看不下去:“别糟蹋药了,我来。”

季映阶长腿交叠,没吱声,任由她摆布。

他低眼,看她小心地消毒伤口,轻轻吹气,认真地连按压的位置都要笔画几下。

倒真怕他痛到。

季映阶紧绷的唇角松懈下来,心口无名的躁郁感消失了些。

手心又痛又痒,好像电流顺着青色的脉络流入心里。

他淡声说:“够了。”

嘴上说够了,手却没有缩回去。

秦姻装作没听见,又仔细检查了遍,才用纱布一层层包好。

季映阶端起了木乃伊一样的左手,眉尖轻挑。

还系了个蝴蝶结。

秦姻拿来一次性洗漱用品。

这些都是她住酒店时薅的羊毛,没想到今天能用上。

出租屋里有个不算小的沙发,依季映阶的身高,虽然憋屈点,凑合一晚也将就了。

温若寒打来电话:“姻姻,你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此时听到他的声音,秦姻心里不太舒服,平和地说:“我已经睡觉了。”

温若寒连忙哦哦,又小心地问:“你没生气吧?”

“没有。”

电话里,温若寒听起来像是松了口气:“不生气就好,明天我来看你。”

挂断电话,秦姻沉沉地望着窗外的雨,忽然笑出声。

原来打电话不是关心她,而是怕她生气。

季映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没有遵守承诺。”

她转身,他靠着冰箱,目光在寂静的夜色里悬浮,像在审视,又像无言的质问。

两人的离得很近,秦姻想拉开距离,却抵着窗台,退无可退。

她很快稳住心神,反击:“你也没有履行诺言。”

季映客提醒她:“蒋醇还在狱里。”

“你得允许我留一手,”秦姻说,“我拿什么保证你的信誉。”

他冷沉地看她,嘴角绽开一抹笑意:“那么舍不得温若寒?你心里的完美男友,连雨天给你送药都不肯。”

秦姻忍受不了他眼底肆无忌惮的嘲讽:“这不是雨天,台风很危险。”

“哦,所以你看上了个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他没有贪生怕死,”秦姻大声说,“他在做实验,他在努力学习,我男朋友上进不行吗?我为他骄傲。”

一片寂静。

秦姻硬邦邦地说:“你怎么不说话了?没词了?”

“有什么好说的?”季映阶轻描淡写地,“我也为他感到骄傲。”

秦姻闭嘴。

论吵架,她永远吵不过他。

她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了,高傲地瞪他一眼,把被子扔给他。

“今晚收留你一晚,当报答你给我送药了。”

季映阶说:“这两件事是因果关系,不是并列关系。”

秦姻板着脸,回屋锁上门。

季映阶没着急睡觉,支腿坐在沙发上。

这是拿他当色狼防了。

过了几分钟,秦姻又阴沉沉地冲出来,手里还拎着个大袋子。

“这都是你以前送的,明早拿走。”

季映阶没接过,粗粗扫了眼:“不想要就扔掉,我不是垃圾回收站。”

秦姻嗤笑:“不好意思,没看出来。”

她牙尖嘴利的时候,真是又可爱又可恶。

季映阶眼前隐约浮现一只奶猫,遇到挑衅时,自以为凶狠地呲牙。

他探身,拽住她的手腕扯到身前:“既然这样,别忘了把自己也扔掉。”

秦姻眼底的泪光稍纵即逝,她咬唇甩开他,气汹汹地回屋。

被台风困住的不止他们。

何姣兰从殡仪馆出来时,夜已经深了。

余光里,孟家小少爷还在和孟父吵吵嚷嚷,旁边站着不停火上浇油的后妈。

这父子俩以前关系还不错,自从孟父娶了季家小姐入门,父子俩就矛盾不断,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

先是孟家少爷赌气学了与星越所在领域毫不相关的临床医学,再是他不肯回家。

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何姣兰切身实地同情孟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孟父想让儿子回家,孟清不肯。

季好音嫁进孟家那天,他就放言过,孟家有她没他。

孟父压住火气:“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会这么看你堕落下去。”

孟清觉得可笑。

堕落?自己好歹也是兰城大学的毕业生,毕业了凭本事完全能养活自己,是谁总给他灌输这种思想,认为他堕落?

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何姣兰思索片刻。走过去打招呼:“孟总,孟夫人,你们的的司机在负一层停车场等着呢。”

孟父正在气头上,没将她放在眼里,自顾自指着孟清脑袋说:“你今天要不回家,就永远不回家了。”

季好音怕她尴尬,及时打圆场:“何小姐,怎么还没回家。”

何姣兰笑道:“等车呢,我打车回去。”

季好音眼睛转了转,说:“蒋家没给你配车吗?”

“我不会开车。”

孟清忽然找到了救命稻草,坚定地站到何姣兰身边:“我送你。”

何姣兰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不动声色拉开距离,笑道:“孟先生,我还是等车吧,不麻烦你了。”

“别啊,”孟清说,“我得感谢你帮我解围,江湖救急可是义举,我这个人有恩必报。”

何姣兰耳根子软,受不了别人软磨硬泡。

她乖乖跟他走,本以为会坐电梯下停车场,谁知道他方向一转,拍了拍停靠在马路边上的电动摩托。

“上车吧,正好坐两个人。”

孟清的语调轻快的依旧像邀请别人坐豪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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