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矛盾的两句话。
哪边才是她的本意呢?
易朗想往后退,但后面的人已经涌了上来。
出不去的地方,明明正在当下。
易朗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跟着轻车熟路的朱樱,在空地抢一个蒲团坐下。
霍鹰追着他而来,已经太晚了,若想挨在一起,只能席地而坐。
目之所及之处,密密麻麻的后脑勺,易朗估计了一下人数,按照他这层洞窟的密度,集会场上的人,当是春津城满满当当能住下的所有人。
不知道是觉得地上凉还是人太多坐不住,易朗发现霍鹰频频回头张望。
不如把蒲团让给他。
然而易朗刚想起身,霍鹰摁住他,说:“好多新面孔。”
原来看的是这个啊。
但易朗越想越不对劲,霍鹰轻描淡写的五个字,让他听苏大爷讲话时断断续续走神。
苏大爷走到讲坛之上,先是带着众人感谢天赐给他们风和雨,接着又是让大家手掌轻触地面,感谢大地愿意停下来等他们。
天地间灵气流动,正如人一呼一吸,天地自由生命。
苏大爷讲的话,易朗猜测是业火族的传说。苏大爷说大地是火兽背脊上的鳞甲,业火神用链条吊起它的四肢,才得以将其固定。
风吹过,链条就会晃动。
水喷薄而来,链条就会沉浮。
……火兽虽然仅剩一张皮,但是邪祟之灵挣扎不断,春津的业火熊熊燃烧,是业火族的人翻山越岭跋涉去寻来镇灵之宝,才让邪祟平稳下来,沉睡千载。
业火族人不再信神,他们相信自己的力量。带着这股精神,一直在春津这片土地上,传承着业火族的精神和血脉。
易朗对这一段尚有兴趣,但是听完了仍然不信有存活的业火族。春津山里的空洞之中,除了他和其他几个显眼的修行者,尽是无法感知天地灵气的平凡人。
凡人好啊,山洞里渗透出来的邪祟,他们只是觉得阴冷,而没非感受到透骨的折磨。
易朗些许走神,他合上双目。
霍鹰说来了很多新人,朱樱的意思这里只进不出……在地洞当中,本地人的气质一眼即可辨认,那这些外乡人没几个人出去,怎么会源源不断进来呢?
易朗想不明白。
他以前从未听过这样的事。
他偏过头去,寻着曾青的踪影。他总觉得曾青和他的师兄弟们,见多识广,总能说出一些门道。
易朗没看到曾青,但等他回过神来,听到苏大爷在讲坛宣讲:“天长地久,火兽之皮需要修补。尘归于尘,矿归于矿,人食用土地之上的果实,自然也要成为其他生命的养料。万物生灵,皆处于轮。生灵汲取天地灵气,自然要为轮而轮……”
易朗越听越迷糊。他瞥向霍鹰,没想到霍鹰一直在注视自己。
霍鹰在他耳边小声解释,春津的当地人尸骨不会埋入地下……
怪不得这里食腐鸟聚集于此。
可是来时见到的纸钱是怎么回事?
易朗接着听到霍鹰提及妖族,据说小妖的修为都被邪祟吸食了。按苏大爷的话,小妖的修为只是代天地暂时保管,最终要归还于天地。
修行者呢?
易朗很是好奇,但是他没有问出来。
朱樱不认识他,是装的;笑话他傻,倒是真的。
修行者在地洞里……怕是前路莫测。
讲坛上的苏大爷,感谢外乡来客对春津的贡献。他一个个念着名字和所作所为,易朗一听,发现春津本地人等于把所有事情都包给外乡人干了。
集会的最后一个步骤,是台下的“信徒”上台发言。
只有三个名额。
第一个人上去讲了他拼尽全力还是留不住决裂的商会好友。他们之前为了争夺货物和分成,在春津闹翻了。这位商人得到了全部货物,但是没了好友的销售通路,他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个人讲不清当年事,只是一味埋怨故友不该把销售的路子占为己有,他也不该拿自然生长的东西做生意。
第二个人讲了他在春津除妖,杀了一只邪祟附体的大妖,转身看见三只小妖在寒冬里失去了母亲,他拿了好心人给他的火符,没想到火符是劣质货,烧伤了三只小妖。他于心不忍,努力去救,但是一次顾不过来,就只盯着其中一只,害得另一只小妖惨死。自此悔恨至极,逐渐沉沦。
易朗听了有些动容。他垂眸之际,他边上的霍鹰起身上台。
霍鹰的遗憾和第二个人类似。他的遗憾也发生在春津,但是他想办法弥补,甚至叫来师弟一起帮他。可是救下更多因为战火而逃难的人,他就更忘不掉那几个因为他耽搁片刻而丧生的人。
霍鹰在讲坛上感慨:“人有私心,才起恶念。恶意不断,业火不减。业火神无端除掉火兽,空有恶念,才致春津业火不断。业火族人想自救却常常沦陷,他们放下了自己,把自己献给天地,春津永在,繁荣昌盛。业火不熄,天地自鉴。”
“春津永在,繁荣昌盛。业火不熄,天地自鉴。”大家一起喊起了口号。
易朗事后和朱樱聊了一下,终于确认业火族没有肉身永生,而是一个个吸收灵气对抗邪祟,最后和邪祟融为一体。
“没有邪祟,哪里需要灵气对抗?”朱樱反问易朗,“邪祟才是永生不灭的。你这修为,估计够春津邪祟吃上五年。”
才五年吗?
易朗很是震惊。
朱樱笑他的反应,说:“害怕了?地洞里住不了那么多人,你主动一点去喂邪祟,接下来五年能少来少则百个可怜人。”
易朗却学起来苏大爷的思维:“奉献我一人,却还是没法平下地洞中受困之人心中的恨啊。没用的。”
“可是又太多救不了的人,”朱樱语气虽冷,但眼神热烈,“你那么热于助人,你能就出去几个?”
“一个。”
朱樱眼神里满是期待。
“曾青。”
朱樱一惊:“哎呀,你们修行者这么快就相互熟悉了,竟然有苏家二姐不熟悉的啊。带我看看……要不然我就告发你。”
朱樱的心思难猜。
易朗想了一下,答:“那我改主意了,送你出去……省得一听你说话就头疼。”
“我的姐妹,你也得带出去。”朱樱提起条件。
易朗没看到她边上有人,朱樱也不说话,而是带他匆匆朝底层走去。
他穿过来来往往的人们,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易朗算着新来的和消失的人数……春津地下之城到底有过多少人呢?
卢竹久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和李素采四处晃,今天的路上没有马车,客栈的幡歪了却没人扶,苏家迟迟没人出现。
李素采说路上有几个熟面孔,或许有接触过朱樱的人。
她们打听了一下,听到春津的地洞进过很多外乡人都没有再出现过,但那些人寄信给家里,他们才出来寻亲。
仔细一问,到访春津是三十年前的事,收到信是最近五年的每个冬至。李素采和卢竹久不肯相信。
春津的地洞,地洞而已,能装多少人呢?李素采一口咬定进地洞的人已经没了,这几年写信只是邪祟的引诱。
对方便不愿再同她们继续。
李素采怕卢竹久怨她快言快语,但卢竹久一脸平静,盯着树上的几处鸟窝。
“冬天鸟南飞,”卢竹久随后指了一下地上一只冻僵的小鸟的尸体,“它只要跟着迁徙就能活。”
李素采凑了上来,这鸟有些奇怪。
与其说是邪祟入体而亡,不如是一时吸取太多灵气,自身无法承担,无法成妖,也无法回归往日,所以灵气和邪祟相互冲撞,虚弱之时,又遇除妖者射了一箭。
“小妖嘛……还是不够机灵。”李素采感叹道,“朱樱干嘛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别瞧不起小妖嘛。它本来换个地方就能活,它留下肯定是为了什么。”卢竹久顿了一下,“朱樱师姐也是如此,找解药,找灵泉,没有风险她得以有收获?只是……”
只是妖族都能感受到春津山里的不对劲。卢竹久不敢去山里,还是当年藕娘千叮咛万嘱咐的。藕娘这个人稳重,考虑周全,擅于号召别人冲锋陷阵,自己在后面出谋划策……
可是藕娘为何来春津?
这里除妖者众,她可太显眼了。
卢竹久盯着远处岔路口的春津,看了李素采一眼。
李素采明白她的意思。
妖族何苦前往深山去送死呢?
她们或许真的知道什么。
李素采和卢竹久分成两路,一个去探荀显幽的位置,一个去和藕娘求救。
卢竹久不敢露脸。
李素采便扮起儿子带她修行,结果修为都亏在灵泉里的孤寡老母亲。
李素采之前不太关心散修亏损的惨状,藕娘问起当时的情形,她只能一个劲儿地埋怨儿子,再接着话锋一转,问藕娘这么懂,当时是不是也投了。
藕娘如实回答。李素采立马拉关系,挽起她的手:“敢问尊姓何名啊?我以后可要跟你好好学学,千万别嫌我啊……”
藕娘很是客气,答应下来。
“卢雪藕大师,”李素采紧紧抓着她的袖子不放,“快过年了,也是赶路回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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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地洞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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