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听她说胡话!”程栋惊又气。

“我怎么可能会有这荒唐念头!”

“那为什么不反驳?”

由于生气逼问,雪乐双目比往常还要亮些,他看着程栋手忙脚乱叠起棉服外套,抖干净再次披在自己肩头,害怕再拽掉般用手臂压住。

“乐乐,乐乐,我是觉得没必要与陌生人争执那些,嘴长在别人身上。”

低烧未退的身体酸胀,雪乐懒得分出多余精力回应,殃殃斜靠,试图让胸口呼吸更顺畅一些。

程栋摸着他手凉,好半天也不见温热,轻车熟路从身侧背包掏出暖手宝。

“我不想用,烫。”

“乖,就握五分钟暖暖。”

“你们感情真好啊。”

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

两人皆愣神,目光转到对面新过来的旅客,被他们盯着,后者抬手招呼。

“呃……你们叫我阿回就行。”

那男人头发乱糟糟衣服也不知多久没换,奈何容貌出众,猛一瞧倒有种流浪诗人的气魄。他自我介绍完,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流转,语气斟酌着。

“你们也是兄弟?”

雪乐不言不语,偏头闭目养神。虽然男人用词很怪,程栋看没恶意,一边团好暖宝宝放在塑料小盒里,一边朝对方笑笑。

“所以你们也会用亲嘴表达友谊?”

“……?”

程栋这边还能保持镇定,反而雪乐捂住嘴小声咳嗽,眼底茫然与不可置信过溢:“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因为气息紊乱,雪乐眼睛比往常还要亮些,薄唇红润透亮,卷起难以忽视的细小死皮:由于低烧所导致的缺水。

程栋粗心,他几次忽略。

叫阿回的男人不语,掏掏兜,递过来小瓶退烧药片。

程栋眼疾手快挡回去:“您这是?”

“虽然低烧不用吃药,多喝水闷出汗也能退烧,但我觉得他状态有点差。”

“谢谢您。”

雪乐接过来,端起先前冷好热水的杯子,动作简单却耗尽他全部力气。小蓝瓶药品还给指甲盖大,就算雪乐吞咽迅速,苦味麻得他舌尖都失去知觉。

额头贴来程栋的手。

掌心冰凉,雪乐呼出口气:“一般人看不出低烧症状,您……”

“我朋友有段时间身体里有炎症总是低烧无力,如果可以,到站还是尽快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普通风寒能说得这么严重?”程栋剑眉倒竖,刚毅五官不怒自威:“他身子骨本不硬朗,再者旅途奔波劳累。”

大概想到让雪乐奔波的罪魁祸首是谁,程栋骤然收口。雪乐眼神闪闪,他似乎想讲话,到最后咽回去。

对方点点头:“是我唐突了。”

空气陷入短暂尴尬。

趁程栋拿杯子接热水的空隙,雪乐调整坐姿,使视线正对阿回。

“他比较偏执,还有大男子主义,给您添麻烦了。”由于关节酸胀,雪乐声音比以往还要轻些,他笑笑,面色苍白。

“不碍事,你们是同学?”

“嗯,大学同学,一个宿舍。”

“挺好的,老乡吗?这个时候坐火车应该是回家过年,搭伙挺方便。”

雪乐摇头,他刘海跟着晃动,细碎露出眉眼:“我跟他是用亲嘴表达友谊的关系。”

“……”

阿回面容错愕,雪乐俏皮微笑,如恶作剧得逞的坏孩子,宣告程栋不敢直白表露的秘密。

“觉得我是怪物吗?”

“我以为就小森……”阿回欲言又止,他拢拢外套:“对于他们来说,是。”

周围旅客大笑的、昏昏欲睡的、无聊外放短视频的、打扑克的、脚横在过道只图自己舒服的、死盯雪乐就为跟他对上目光的。

雪乐坐直了身子。

退烧药开始起作用,扰人的酸痛感逐渐消失,先前吃的几口菜也算是给雪乐提供些能量,他能撑住小桌板缓缓起身,看向通道口尚未出现程栋身影。

“可能有些唐突,请问您还记得您朋友生病时,医生诊断的哪种炎症么?”

“你难不成……不是普通的低烧?”

“如果是就好了,虽然我身体素质不比我恋人,平常小病小痛还是能抗。”雪乐苦笑,他停顿:“其他方面……”

雪乐视线落回窗外。

火车正加速行驶,农田之上覆满保鲜膜,冬日阳光照过去,折射光斑映照雪乐眼底,令他本就浅的瞳孔更脆弱。

阿回怔怔看着,若不是手边没有相机,他真想将这幕拍下封存。

“不要多想,如果没有三甲医院板上钉钉的诊断证明,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吓自己。”出于摄影师的敏锐,阿回自然怜惜眼前还略带少年气的男生。

雪乐轻轻点头。

过了会儿,他像是回应,自言自语补充句:“但也来不及了。”

刚巧推零食小车的乘务员经过,轱辘声吱呀,阿回还以为听错,他抬头去求证雪乐的面部表情,男生闭眼,斜阳余辉照得人肌肤更显苍白。

等程栋打完水回来,雪乐刚巧转头望来,他对人笑笑,张手递去早已失去热度的暖手宝:“程栋。”

虽然他在笑,笑容多了几分勉强。

程栋握住雪乐的冰凉指尖,用力攥紧掌心,他无视欲言又止的阿回,低头凑近前者胳膊,半张脸都要埋在雪乐胳膊与座椅靠背的空隙里。

他的种种行为出乎雪乐意料。

“我刚才看了时刻表,火车应该会提前半小时进站,天还不是很黑。”

“六点多就能到?”

“差不多吧。”

“那挺好的啊,你怎么了?”

雪乐想探究程栋的表情,奈何对方手臂死死禁锢着他侧腰,摆明了不想让自己看见他的脸。

“……程栋?”

火车穿过大片农田。

窗外景色渐秃。

纵使未见群山,石子落色,土地隐隐灰败,已经展现偏远地区的单色调。

既然程栋不吭声,雪乐安静,他登车前滴水未进,食物不足的胃骤然接受退烧药物的刺激,连带周围器官一阵阵紧缩,疼得他后仰脑袋,茫然注视暖风口通道,以及不知何时放下的蓝窗帘。

埋在手臂的头微动。

相较于雪乐稍柔和的五官,程栋五官端正硬朗,未有多余赘肉,尤其笔挺的悬胆鼻,眼下如其抵在雪乐小腹般。

就在这双重夹击下,雪乐听到程栋接近沉闷的轻哼:“乐乐。”

他没出声回应,抬手沿程栋毛刺刺寸头下滑,最后停在人肩膀处,指尖无意识摩挲其毛衣的圆领。

“对你来说,我家可能……”程栋吞吞吐吐,他在找合适的形容词。

与程栋在穷山僻壤成长起的环境天差地别,雪乐虽出生丧母,他继姐的姥姥家与自己祖父家可谓家底殷实,自幼是要星得月长大。带去宿舍的东西程栋前所未闻,好几次险些闹出笑话。

正因知晓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他才始终抗拒雪乐去他长大的地方看看。

学生时期还好,虽然能隐隐察觉两人家世悬殊,等毕业后渡雨开着红跑车将后座的大束花递到雪乐手里,程栋站在旁侧,默默收起兜里的廉价钻戒。

后来半年,程栋创办的直播平台有了起色,仍不能给予雪乐之前哪怕五分之一的生活水准。

火车封闭车厢里,程栋呼吸急促。

“我不因你家庭与你分开。”雪乐讲话带几丝惹人发笑的天真,他气息竟比刚上火车还要弱:“程栋,你在害怕。”

“……”

那就再逃避半分钟、十分钟。

关乎他家庭,程栋实在难以启齿。

曾经笼罩他十七年人生的窒息狭隘阴云,程栋耗尽全部力气才考出山进省会念大学,却因一通母亲病危电话,他无法逃避现实只得妥协回去探望。

他本想赶在除夕夜前回来陪雪乐过年,谁料计划出现变故,轻装出行最后还是带上了雪乐。

程栋深吸气:“怎么会,乐乐。”话音刚落,他拉起人的手,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仅仅蜻蜓点水般吻过。

如果他的家庭真幸福美满,怎会近五年未回去瞧一眼,所有联系仅为每月定期打入银行卡的两千块钱,后面才逐渐涨为五千:在省会城市来看,这些钱微不足道。不过对于前些年刚刚摘掉脱贫帽子的山中村落来说,俨然是笔了不得的巨款。

雪乐眉眼弯弯,模样单纯与十八岁别无二样:“怎么,你不怕被人看见?”

程栋的笑容越发苦涩:“那些人不过是萍水相逢,无所谓说三道四。”

更深的话被他咽回肚子里。

雪乐没听出来。

自始至终,桌对面的阿回沉默注视这一切,他视线投到窗外,恰巧火车驶入大山隧道,车厢光线瞬间黯淡的同时走道昏黄照明灯亮起,柔和笼罩在垂眼的雪乐头顶。

似乎感应到他注视,叫乐乐的男生抬眼,嘴角弧度轻缓,若不细看,很容易忽略对方眼底的一闪而过的茫然。

阿回手背撑住下巴,顺势掩盖住唇的情绪。

火车高速行驶在隧道里。

向前探看,见不着光。

向后望,乌压压漆黑山石如瀑。

雪乐静静坐在这辆列车中,独自面对接下来的未知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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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冬雪
连载中夏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