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切都好。”他的眼里带着疲惫,语气却轻快了不少:“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别吹风了,会感冒。”我说出了那晚与他相同的话。
“好,我去换件衣服。”他靠近我,自然地伸出手从我的肩上拎过我的包。动作熟稔地像做过无数次:“走吗?”
“去哪?”
“我的办公室。”他用目光示意走廊另一头,“这里太吵了,你也需要休息一下。”
Part3
黎深的办公室在住院部大楼的更高层,比起急诊室的喧嚣,这里安静得多。黎深在密码屏幕上输入密码,侧身让我先进。
办公室不大,陈设也很简单,处处透着高效和秩序,一如他本人。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几乎是在门锁咔哒一声合上的瞬间,他一直强撑着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他没有走向办公桌后的椅子,也不是一旁的沙发,而是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了门边的地上,长腿随意地弯曲着,头向后仰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如释重负的叹息。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怎么不坐椅子上?”
黎深连眼睛都没睁,只是摇摇头,声音疲惫:“手术服……有污染,还没换。”
我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下。
借着办公室的灯光,我看到黎深在卸下重担、褪去职业光环后最真实的模样。
他额前的头发有几缕因汗湿不听话地搭在眉间,脸上因长时间佩戴口罩留下清晰的压痕,深红的印子横亘在他高挺的鼻梁和两侧的脸颊上。
黎深闭着眼,下颌线紧绷着,全身都诉说着他已经疲累到极度。
我伸出手,指腹轻轻触碰上黎深眼下的印记,温热清晰的触感让我内心涌起如洪流一般的心疼。
手突然一股更温暖的力量包裹,他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他眼里因疲累而有些涣散,但在看清我时,他握着我的手贴近自己的脸颊,像小猫似的蹭了蹭我的掌心。
“怎么了?”
我看见他眼里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后怕、也有安心和依赖。
“黎深,你真的……是个特别优秀的医生。”
他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又被转瞬即逝的笑意替代:“我只是尽了一个医生的本分罢了。”
“不一样,我是真觉得你特别厉害特别好。”我被他盯得又有些脸红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用力地往回带。
“好,能得到你的夸奖,就是我最大的荣幸。”,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眼里格外温柔:“饿不饿?”
几乎是同时,我的肚子像回应他似的轻轻地“咕”了一声。我们同时一愣,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黎深坐起身来,也把蹲着的我扶了起来,他还握着我的手,指尖自然地摩挲着我的手背:“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现在可能没几家餐厅还开着门……我找……”
“等一下。”我打断他的话:“今天黎医生辛苦了,想吃什么菜,我给你做。”
黎深明显地怔了一会儿,似乎大脑在告诉地思考我这番话里隐含的意思。他的瞳孔微微睁大,话语间已是小心翼翼的紧张。
“要……要去我家吗?”,黎深又连忙低声补充道:“我家离医院很近,厨房食材也算齐全。或者你觉得不方便……”
他局促不安的样子仿佛有片羽毛从我心尖上拂过,又痒又酥。我回握住他的手,点头道:“好,就去你家。”
黎深的家离医院真的很近,但小区位置却远离闹市。三层小楼的南侧覆盖了大面积的玻璃,阳光能够透过不规则方形的窗户照耀室内的每个角落。整幢建筑内外都是统一的灰白色调,客厅面积极大,从玻璃门处远眺能看到大片连绵的山丘,苍翠的绿给这栋楼增添不少升级,站在室内不觉得清冷,倒觉得简单舒适。
“你家看起来像从没住过人。”我指了指脚下的灰色地毯:“新得像刚从店里买来,你不会都没在沙发上坐过吧?”
“的确很少在客厅休息,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黎深对我笑,从门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双毛绒拖鞋:“暖气刚开,现在还有点冷。”
“你居然会买这样的拖鞋,好像……不是你的风格吧?”我接过拖鞋换上,大小居然刚好。
“看到了,就买了。”黎深从饮水机接下一杯热水递给我:“小心烫。”
我接过水喝了一口,温暖的感觉流遍全身。
“你快休息,我给你做点吃的。”我放下水杯走向厨房,黎深却突然把我拉住。他双手捧住我的脸,眼神认真地看向我。
“认知清晰,视线聚焦没问题,体温……也正常。”
“怎……怎么了?”突如其来的亲密感让我瞬间感觉一阵害羞。
“没事,确认一下你的状态。”他的话语里透着愉悦:“打算做什么菜?”
“我还不知道你厨房里有什么食材,让我去观察一下。”
刚想挪动,却发现此刻像被黎深禁锢在怀里,而他还没有想放开的意思。
静谧的氛围里我瞥了眼自己身上的外套,闻到了汽油和消毒水的味道:“你凑这么近都没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吗?”
“抱歉,没注意。”他指了指右边:“洗衣房在那,烘干也很快。”
顺势离开他的怀抱时感觉面颊已经有些烫,我解下外套挂在却看见黎深已经递过手示意我把外套给他。
听到低沉的滚轮声时我恰好打开冰箱门,看着冰箱里还算齐全的食材有点犯难。
虽然种类不少,但大部分是罐头和即食类。
蔬菜罐头、腌制肉类罐头、水果罐头…….好像能想象到黎深在国外独居的日子了。
脑海里突然想起那两位护士的对话里说黎深经常值夜班,这样看来,的确这样的食物更适合解决饥饿的问题。
黎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把罐头变成食物。”我摊摊手表示自己的无奈:“到底是谁说家里食材齐全的?”
“的确是一件比较棘手的事。”黎深从保鲜层中拿出一袋吐司,检查了保质期问我:“吃三明治吗?”
“唉?”我发出疑问。
“睡前不宜吃太多,三明治的热量和营养刚好。”黎深回答地一本正经。
我歪着头问他:“我真怀疑我是不是鬼迷心窍了才来你家。”
他认真地看着我:“现在发现似乎有点晚。”
于是,事件的发展变成了我托着腮坐在高脚凳上看黎深挽着衣袖做三明治。
“能想象出黎医生拿手术刀的样子了。”
“我也希望每一场手术都能像做三明治一样简单。”他拿着一个白瓷盘放在我面前。
浅黄色的吐司夹着蔬菜、奶酪和培根,看上去很简单却显得十分美味。吐司被加热过,外壳脆脆的,内里被衬托得非常柔软。
味道也意外地很不错。
我不禁夸赞道:“还挺好吃的。”
“我的厨艺也仅止步于此了。”
“哦?完美的黎医生也有短处吗?”我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好吃并且吃完了!”
他递来纸巾和温水:“还饿吗?”
“不饿了。”我对他笑。
他问:“明天有什么计划吗?”
“明天?”我思索着这周的工作计划,似乎都完成了:“双休日的话就用来休息吧!你是……要加班?”
“不,不加。”他移开视线,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要……要住这里吗?”
今晚的月光被乌云遮蔽,寒气弥漫了整片天空,室内的暖气将整间屋子熏得像春天。我要在他家住下吗?答案仿佛已经在现实中写下。
我反问他:“你想吗?”
是深思熟虑,也是脱口而出的暧昧。理智告诉我,这样的举动太冒险了。像一颗投进湖中的石子,像挣脱了缰绳的野马,我们的关系从今晚开始就已经不受控了。
“自然……是想的”,黎深的尾音里带着紧张,目光坦诚灼烧着我的心。。
或许是经历了那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也或许是急诊室里仓促却又珍贵的拥抱。我们彼此心照不宣,默契地把两颗贪婪的心从被岁月掩埋的落叶里挖出、洗净、拼凑。
往事不可追,来日犹可期。
“我去打扫客房”,黎深的动作里透着一丝少见的慌乱,他步履匆忙地从客厅离开,像是不敢面对我。
看到这样判若俩人的他,我心底却升起一种隐秘的甜蜜,原来不知所措的人不止我一人。
大约过了十分钟,黎深回到客厅,引我去二楼。
“客房在这里。”
房间很大,同样是极简的风格,灰色的床单平整地没有一丝褶皱。
“洗漱用品都准备好了。”他推开洗漱间的门,明亮的镜子映照出我们俩的脸,黎深撇开了视线。
他又不敢看我了。
“谢谢。”我站在门口,“那你,也早点休息。”
黎深沉默着后退几步,走到了房间门口,声音低沉:“有需要就叫我,我的房间在隔壁。”
“好。”我看着他:“那……晚安?”
“嗯,晚安。”
黎深握住门把手,在短暂的无声的沉默里像下定了决心似的,轻轻关上了门。
躺在陌生的床上,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大脑却异常清醒。今天的遭遇像是做了一场大起大落的梦,我居然就这么……住进了黎深的家。
这真的是现实吗?
房间的隔音很好,暖气也很好,即便不盖被子也不感觉冷。只有一点,门缝外的光还亮着。
万籁俱寂的夜里,门廊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但他似乎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敲门,也没有开口。
也许只过了几分钟,也许过了很久。直到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门廊外的灯突然熄灭。
世界陷入一片漆黑,万物再次归于沉寂。
我侧躺着,伸手摸到自己的脸颊,温热的触感在掌心里愈加滚烫。我知道他和我一样,都极力掩饰着自己,但本能又抗拒这样强装的克制。
他一定也和我一样会期待,也会失落吧。
在这个寂静得能听见彼此心跳的夜晚,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
晚安,黎深。
我们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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