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小心小声笑了出来。
这还是恐怖游戏吗?
怎么这么有意思啊哈哈哈!
神似“邪教现场”的画面被一道欢乐的笑声打破,就像细钉子撞上脆玻璃。
“咔嚓。”
裂纹如蛛网。
宾客们“嘎吱、嘎吱”转过头。
上百道目光就这么直白地打在栀离身上,仿佛暴雨,令人坐立难安。
“栀离先生,以我对你的了解……”
梅花鹿说。
“别乱想了。”
“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诶?”
“母亲活着,母亲永远活着。”
山羊也说。
“母亲就是这座城堡的主人。”
“母亲活着!”
“母亲活着!”
“母亲永生!”
“啊……啊?”
栀离表示:这不对吧……算了,无意冒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他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甚至有些冷若冰霜,他的紧贴皮椅,后颈上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回应他的只有蜈蚣腿数量的目光。
【精神值:70 0】
游戏才开始半天不到,栀离就掉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精神值。
主线任务是在副本存活三天,现在还剩下两天二十一小时三十分钟。
而栀离,不是在被攻击掉san值的路上,就是在被吓掉san值的路上。
这个精神值不是美好的!
栀离也想嚎一句。
不过呢,从某种层面来说:栀离的确是无可厚非的“大佬级玩家”。
坑,他几乎没踩,该推测出的规则也推测出来了,用的什么方法推测先别管,他的低精神值纯纯属于自己作出来的。
俗称——玩脱了。
栀离死死捏着皮椅两边的扶手,覆着一层薄肌的小臂略显局促地贴着他的身体,而背上的凸出骨骼更是膈得人生疼。
他头皮发麻。
山羊盯着他,不像在看一位尊贵的宾客,像疯狂的艺术家在欣赏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艺术品。
栀离身边,梅花鹿眸光渐暗。
“栀离先生,您看上去不太好。”
轻柔的女声响起,她示意栀离回神。
栀离转头,五官僵硬得不成人样。
“呵……好……我很好。”
下一秒,山羊和梅花鹿默契地对视,由山羊出声阻止宾客们的行动。
“朋友们,别吓到我们最尊贵的客人了。”
宾客们听话地转头。
“栀离先生,别害怕。”
梅花鹿笑道。
“你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宾客永远不会对宾客出手。”
“客人”这个词被她特意咬了咬,加重了语气。
犹如冰川消融般,栀离扯着“冻僵”的嘴角,咧出个温暖的笑容,当然,他这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梅花鹿显然也看出了这点,她聪明的选择性无视,指向舞台上的少女雕塑,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母亲是山羊用大理石雕的,是非常有观赏性的艺术品。”
她质塑料玩偶似的的眼珠晃了晃,看向栀离,黑漆漆的泛着油光。
“但是……”
话到一半,女声忽然停下,像是有些为难。
“但是你想为她粉刷颜色。”
栀离给出了一个绝妙的建议。
梅花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对!先生你真懂我!”
她有些害羞,杂乱的毛发因为脸皮抽动缩成一团。
“是吗?”
栀离也干巴地笑了两声,与谈话违和的是:那是硬生生憋出来的笑。
没想到梅花鹿会对他的观点表示认同。
栀离和雕塑少女对视。
一边是惊涛骇浪的打量。
一边是古井无波的恐惧。
他炽热的目光几乎要将大理石烧出个洞。
令洁白的少女雕塑染上其他颜色。
似乎天方夜谭。
仿佛是为了解答栀离的疑惑,山羊又一次打了个响指,皮套摩擦,关节碰撞。
“啪嗒。”
【休闲娱乐室】中所有宾客的手中都凭空出现了一个陈旧的日记本。
日记本很小,拿在手里软软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破掉。
“恭喜玩家获得重要线索道具【快乐的日记本】!”
小C在提醒玩家:注意哦了,眼前的日记本非同寻常呢。
“完成主线任务后,玩家可选择用信仰点数购买该道具,于其他副本使用。”
栀离眼神一惊,珍重地捧好手中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日记本。
没想到这还是道具?
还能带去其他副本使用?
“没错,这是道具哦。”
“玩家不必惊讶,在游戏中,它是关键线索,在游戏外,它是拥有特殊能力的小道具哟。”
小C陈述,正经中带着点儿逗弄的意味。
小本子在宾客这儿人手一个。
山羊检查过每一个座位,绝无纰漏,他自己则有些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捻起它,放在身前晃了晃。
“唰——”
书页不堪重负地尖叫。
“大家自行阅读吧,这是母亲留给我们的为数不多的物品。”
借着贵宾席昏暗的幽蓝色烛光,栀离翻开日记本。
日记本的每一页大小均不相同,看上去像是小孩子随手制作的手工艺品,而封面则被涂满一层黑色的油蜡,上边黑底白字写了三个大字——日记本。
它的第一页被涂满深红,看起来有些脏。
3月27日雨天
今天妈妈回来了,我们一起玩,很开心。
日记的主人在结尾画了两个笑脸,大笑脸牵着小笑脸的手。
手牵手,一起走。
第二页是橙色的。
4月3日晴天
妈妈走了,不开心。
德尔先生送给我雏菊,让我要开心。
这一页的右下角,日记主人画了一朵卡通的白色小雏菊,看起来相当可爱。
虽然没有置身现场,栀离依旧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此时小女孩有多么开心,她恨不得蹦起来,像只小兔子一样在花园里撒欢。
第三页是黄色的。
4月7日晴天
主人什么也没写,只是画了两朵白色的小雏菊。
第四页是绿色的。
5月7日晴天
这一次日记是在一个月后,主人依旧什么也没写,甚至连一朵花儿都没留下。
绿色的纸张有些受潮,在青年指尖下软哒哒的,仿佛一捻就碎。
第五页是青色的。
5月28日晴天
什么也没留下。
第六页是蓝色的。
6月16日晴天
我送给德尔叔叔雏菊,送给妈妈雏菊。
第七页是紫色的。
6月24日晴天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但我真的不知道能怎么做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黑色小字密密麻麻地挤在一张纸上,小字军队边行军边往下坡路走,歪歪扭扭,很难看清。
而日记最后署名———佩西蒂·索尼。
宾客们的母亲——佩希蒂·索尼。
栀离叹了口气,眼眸里浸满复杂之色。
宾客们的母亲按现在看来根本还是个小孩嘛!甚至是可爱的小女孩。
事实是这样吗?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按照目前的逻辑——宾客们的母亲,这位“可怜”的佩希蒂·索尼正是城堡的主人。
可别忘了,副本简介:贫穷而肮脏的村庄旁竟然伫立着一座高大辉煌的城堡,村民们想反抗啊!想夺回属于他们的劳动成果啊!
佩希蒂·索尼,她究竟是【快乐的日记本】所记录的纯真小女孩呢?
还是副本简介上描述的那位充满罪恶、掠夺他人劳动成果的恶棍呢?
有一方在欺骗、有一方在混淆视听。
或者说:两方,没有一方提供的线索是正确的。
亦或是……
栀离冷冽的目光和山羊的贪婪相撞,青年柔和的脸庞在此刻竟显得有些凌厉,锋芒毕露。
他蜷缩手指,掌心出汗,皮肤黏腻腻的。
他心脏狂跳,耳边充斥着怪异的嗡鸣。
亦或是……两者都是正确的。
栀离不住地颤抖。
他感到害怕!
他感到恐惧!
先前的猜测被全部打翻,只留下一地鸡毛。
栀离不是对文字游戏害怕,不是对隐藏的危险害怕……而是——这一切都只是冰山一角。
一种巨大的恐慌感涌上心头。
他忽然觉得一切都不在掌握中了,所有事都朝着与既定相反的方向奔驰,所有推理都被毫不顾忌地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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