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的确是自己答应过的事,令漪一下子没了底气。她磕磕绊绊地辩解:“可太傅也是令漪的长辈啊……”
“他算什么长辈。”嬴澈不屑挑眉,“他若真的关心你,当初你家出事的时候,他为何见死不救?”
令漪身子一僵,不知要如何回答。
当年家中出事,世宗皇帝盛怒,所有人都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连堂姐都宣布与裴家断绝关系,转头去做了公侯外室,这种情况之下,她又怎能去要求只是父亲老师的祖父?
可这话她不能说,因为当初救下她的,正是彼时全然与她不识的王兄。她没法反驳。
嬴澈见她愣住,便知这话她终有听进去。他朝她逼近几步:“你不介怀此事,反而一味亲近宋家,就算他们辱你至此,也还妄想要回去。裴令漪,孤是该说你蠢呢,还是自轻自贱?”
自入府以来,王兄还从未对她说过这样重的话。令漪的眼顷刻已全红了:“是,阿妹错了,不该罔顾王兄教诲,私下与太傅来往……”
“只是我想着,宋郎尸骨未寒,我身为他的妻子,理应替他照料家中之事,才一时失了分寸,还请王兄原谅!”
她一拜至底,柔软身躯几乎贴着双腿,像受伤的白鹤紧贴水面,是错悔至极的态度。
“妻子。”嬴澈笑了一声,简短重复了遍这两个字,“很好,你果然对宋祈舟情深不忘。”
“难怪当初心心念念、不惜众目睽睽之下算计他,丢尽女郎的脸面也要嫁过去。”
这一声如冰冷至极,似雷声震响在心弦上,令漪大愕,心亦随之坠入幽暗的谷底。
这桩算计得来的婚事,纵使彼此心照不宣,但王兄一直不曾戳穿她,她便心存侥幸,以为事情过去了。
可大约,这件事在王兄那儿是从未过去的。现在,他分明是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她拼命想着对策,这时身前影子微晃,她抬眼望去,他眼眸如云封雾遮,俊颜沉冷,似乎是想俯身扶她。
但他终究没有扶她,也没有叫她起来,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未嫁从父,父死从兄,裴令漪,没有孤的允许,是谁允你自作主张嫁去宋家?”
令漪有些委屈:“可王兄当初并没有不同意我和宋郎的婚事。”
“你也明明知晓,我为什么会想回宋家。”
她想做的事,他不愿帮,却还要断了她另外的求生的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知道又如何?”嬴澈冷冷看着她,“知道,孤就一定要帮你?就因为你那些虚情假意的勾引?”
“求人都做不到真心实意,两头下注,裴令漪,你还真是蠢得可以。”
令漪微微语塞,脸上却红透了。
她忍不住问:“那到底要我怎样,王兄才肯帮帮我?”
金银,他不缺,她的身子,他也看不上,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我不会帮你,”嬴澈直截了当地道,“我不欠你,相反,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没有资格要求我什么。”
“我也劝你,少跟骆家姐妹来往,虞氏不会放过她们,别救人不成,反惹得自己一身腥臊!”
见一切都瞒不过兄长,令漪面色微白。
她还是怕他,也知她只能顺从他,不能忤逆,不能反驳。否则就算到时候有祖父帮她,他也一定会从中作梗。
只是她不明白,他到底要什么呢?他口口声声说她欠他,她的献身,又看不上,难道,还是为了拿她去改嫁吗?
于是红泪很快落满新雪凝脂的玉腮:“王兄,王兄。”
她轻轻拉住他一只手,抬起脸哀哀地求:“阿妹知道,阿妹的一切都是王兄给的,自然一切都该听从王兄吩咐。譬如王兄要我改嫁,无论是嫁给谁,我自然也只有听命的份。我从来都知晓这一点,也感激王兄,不敢忤逆,不敢生有二心。只是我毕竟曾为宋氏妇,眼下宋郎才去了一个月,也还习惯性以宋氏妇自居,所以才会做出这些糊涂事。王兄可否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摆脱对于这个身份的认知呢?”
——就算是改嫁,能否再宽限一二呢?
她哀伤地望着他,美丽的眼睛几乎沁出泪来。幽闺玉质,我见犹怜。
嬴澈垂眸看着她,剑眉紧皱。
所以王府养她九年,在她眼里,竟还比不上嫁去宋氏的三个月?
他养她这九年,在她眼里,也还比不上同宋祈舟的短短半月。
女郎的手纤细微凉,握住他手时,酥麻一片也清凉一片,渗入肌骨里,心中的火却未能因之退却。
“你倒是乖觉。”
索性目的已经达成,他只丢下这一句,拂袖离开。
令漪慌忙回头,他已掠至门边,行动间激起的风将两扇门扉撞得叮铃作响,身影很快消融于门外冥冥的暮色。
“可吓死奴了,殿下怎么突然来了?”
簇玉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扶起地上的女郎。
对啊,王兄怎么突然来了呢?
令漪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心绪如海浪澎湃起伏。
她好像又得罪他了,仅仅是因为她私下与太傅会面。可该解释的她也解释了,也再三向他表过忠心了,他要拿她去联姻她也愿意,只是想再过些日子以免脸上不好看,他为什么还是揪住此事?
他又到底想要什么?!
*
次日,纵使心里再不情愿,令漪还是带着自己亲手做的棠棣糕去了云开月明居,想要赔罪。
她不被允许进去,在垂花门外等了半晌也没等来召见,只好无功而返。次日,也依旧如此。
直至第三天,因与华缨有约,不能再去赔罪,令漪便往大福先寺去。
可她却没能见到约她来此的华缨,那日给她送信的小环立在寺门之外,一见了她便焦急地喊:“裴娘子,不好了!”
“念奴出事了,我们娘子来不了了,叫我来同您说一声!”
原来华缨相中那名叫齐之礼的御史后,便同他说了她们的打算。那齐之礼本也答应的好好的,连上书都已写好。
岂料,今日他见了华绾后突然反悔,反用此事要挟起华缨来,要将华绾带走。
情急之下,华缨拔下头上的金钗逼退了对方,暂时保住了妹妹。
但此举也彻底激怒了对方。那齐之礼放出话来,十日后就会上门,让鸨母好生替他备着华绾的梳拢大礼。否则,就要把她们图谋的事告到官府。
令漪听罢,忧心忡忡,忙同小环赶去花月楼。
她不敢挨得太近,只令车夫将马车停在斜对面的茶馆门前,隔帘静观。花月楼前,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已经去而复返,正指挥着家丁在楼中打砸着,鸨儿在一旁陪着笑,也不敢劝阻。
按理说花月楼是官家之地,他一个小小的御史何来的胆子。但华缨姊妹身份敏感,计划脱籍,搞不好就被说成说是对朝廷不满,鸨儿也怕闹到衙门去治她一个看管不严的罪,这才一味地伏低做小。
妓楼四周此时已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群,车中,令漪将一切事原原本本看在眼中,心忧如焚。
那齐之礼为何会突然反水?
事情实在有些诡异。
这时眼角余光掠过一抹残影,她转过眸,却见一名白鹭卫匆匆掠过街角,转瞬消融于人潮之中。
她愣了一下,霍然拉下帘子,胸腔里的心砰砰狂跳!
竟是白鹭卫!
这件事既有白鹭府的人监视,多半是虞琛的手笔。若是他从中作梗,齐之礼的突然反水反倒好理解了。
可他这样做到底是想干什么?华缨和华绾已经够惨了,在欢场中蹉跎十年,他也不允她们自救么?!
想到这里,令漪当即便坐不住了。匆忙改道去了宋府,想要求见祖父。
玄鹿:求人都做不到真心实意,就算我拒绝你,你不会继续求吗?[吃瓜]
溶溶:[问号][问号][问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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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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