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心下冷笑:现也不用查了,那幕后之人昭然若揭,所隐瞒之事,不过是那与齐王共谋之事罢了。
郑家,华瑞堂,百官宴,若说没有结党营私之心,他是如何也不信了。
不过,状纸?
宣帝俯视着众臣,探寻道:“众卿之中,可有收得杨理状纸之人?怎得朕,从未听闻?”
殿下嗡嗡之声四起,众臣交头接耳,未有人应答。
卫纨只觉脑中轰然,不敢置信地看向薛怀逸。
薛怀逸当初说,那状纸,是给了宣帝的,只不过是后来才呈上的。
如今看来,竟是没有此事么?
薛怀逸垂眸敛目,未发一言,静静立在那,仿佛周遭诸事都有与之无关。
他当然没有将状纸呈给宣帝。当初与卫纨所说,不过是诓骗之语,今朝被戳破,全在意料之外。
此刻,感受到卫纨审视的目光,连他也不知作何解释,索性置之不理。
卫纨面上的惊诧只有一瞬,只有心中渐渐生出些苦涩。
阿梅此时开口,有些忐忑地道:“臣妇听闻,夫君的状纸,是寻长兴坊吉梦斋的沈家所作,那,那状纸送往何处,沈家应是知晓的。”
宣帝起了兴趣,“哦?今日那沈家,可有前来?”
卫纨眉目都染了冷意,声音如坠寒冰,“回圣上,沈家,已全家皆亡。”
赵渊听着那声音,眸中也暗了暗。
宣帝皱眉问道:“死了?可知是如何死的?”
“因大火而焚。起火之日,臣女恰好在吉梦斋前坠马,马儿见火而受惊,臣女也身受重伤。第二日前去查探,屋内之物俱败,但臣女留意过,沈家之家具,极为易燃,且燃之经久不灭,实为浸了油脂。”
卫纨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似木棍之物。
这是今早她命春岩在华瑞堂的家具上截下来的。皇宫之内不可纵火,故而她只截了这一段下来,以作演示之用。
“圣上请看。”
卫纨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接近那木块。甫一靠近,那物竟“腾”得火起,惊得殿中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将那燃火的木块扔向地面,等了好些会子,那物仍然窜着火苗,久久不灭。
卫纨眼中如有鬼火在跳动,“圣上应知晓,木料虽可燃,但本应是极难点燃之物。可此块木料,却遇火即燃,经久不灭。故而此物,绝非寻常会用于家具之物。”
“可便是此种木料,堪堪用于沈家的成套家具之中。”
卫纨又从袖中拿出一块炭黑之物,是那日她从沈家拿走的焦炭碎物。
“圣上请看,刚刚所燃之木,为我自华瑞堂所购之红木家具中截下的片段。而臣女手中之物,则是沈家烧干之物,两块木料,别无二致。”
“均是,出自华瑞堂。”
殿内众臣此刻终是明白了事情原委,人头纷乱如一团散沙,面面相觑,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之声。
郑洵豁然起身,伸出手指颤抖着冲向卫纨,“好啊,好你个卫纨,昨日偏到华瑞堂去寻什么,浸过花油之木料,原是想着如何陷害!抹黑郑家,于你有何好处?!”
郑彦见自己的儿子死到临头了,不想着如何脱罪,还是如此愚蠢地自认木料归属,低声呵斥道:“逆子,给我闭嘴!”
卫纨仍是冲着宣帝,玄紫色的衣裙被火光映着,衣领间绣着的金线如跃动的银河。
“臣女今日前来,不为好处,只为真相,请,圣上明鉴。”
此时殿内,任谁都能从宣帝眼中看出山雨欲来之威慑和压抑。
郑家这次,不死也要扒层皮。
只听宣帝厉声道:“华瑞堂既然不会好好做生意,那便别做了!你郑谋既然不会做官,也别做了!”
说着,宣帝豁然起身,众人耸然一惊,顿时齐齐跪倒了一片。
“张韬,拟旨。”
“华瑞堂即刻查封关停,店内一应物事皆充缴国库,与之相关所有往来商户供应之流皆查抄收没。华瑞堂掌事郑羲,贿赂官员,结党营私,杖责六十,徒两年,连同其妻其子,一并逐出洛京,永不可返。”
“自今往后,郑家男子,非诏不得参与官员之宴。”
“大理寺卿郑谋,监守自盗,渎职失察,笞五十,降三等,贬为主簿,罚奉三年。”
“刑部员外郎郑洵,帮其隐匿罪状,虽可谅解,但因其所犯之罪罪同谋逆,故而责罚难逃。笞四十,罚奉一年。”
“刑部尚书郑彦,治家不严,罚奉一年,闭门思过一月,非诏不得出。其事由刑部侍郎暂代。”
宣帝话毕,殿内落针可闻。
张韬领命。
宣帝冲着郑彦,又道:“如此,可听清了?”
郑家拉拢官员的“百官宴”,幕后正是华瑞堂的财力与人力在一手操办。又因宣帝忌惮郑家,不愿做得太过,故而华瑞堂作为靶子,被罚得最恨。
郑家经年积累起来的关系网,以及行贿操纵之道,经此已被削弱了一半。
那张精明瘦削的老脸上,此刻神采尽失,掠过一抹灰败无力。
郑彦沉重地叹了叹,低头叩首。
“臣,谢圣上隆恩。”
一应事了,公道也讨回了大半。
卫纨直到此时才终是松了口气,与阿梅一同执手下跪,齐声道:“臣女,谢圣上大恩!”
经此一事,众人皆知晓,卫家有个会咬人的丫头,言谈间,也可杀人于无形。
卫如恒悬着的心也渐渐回暖。
宣帝缓和了神色,示意卫纨上前,道:“抬起头来。”
“卫国公为国之栋梁,卫家对靖昌有护国之恩,朕却未曾想,卫家女眷也是如此英勇无畏,正义凛然。”
卫纨眉间跳了跳,不知宣帝为何出言对她大加赞赏,是要安抚卫家不成?
不成想,宣帝又笑着对卫国公道:“卫纨是你卫家第几女?如今可有婚配了?”
卫如恒愣了愣,答:“卫纨……是臣之独女,刚至及笄之年,未曾簪笄,并未婚配。”
宣帝若有所思,看向太子李荣。
太子留着郑家的血,宣帝向来不愿他再娶郑家人,皇后等人谋划将郑惜嫁与太子之事,他心中清楚,却是不屑。
郑家,休想。
太子妃之位,必是与郑家不睦之人。
那位置,宣帝本属意的,是薛家的薛雪凝。只因薛怀逸忠心耿耿,他信得过。
可现在看来,又有更好的人选了。
“卫家股肱之臣,又得女如此坚韧聪慧,品貌出众,朕观之甚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