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齐王

阮旸病了一场。

不知道是吃的用的有哪里不对,又或者是哪一阵寒风没防住,总归是又发起烧来。接连的高热烧着他全身,意识模糊满身虚汗,他胃里空空,却又忍不住靠在床头吐起了酸水。

忍冬在一边急得团团转。

华阳公主派了西京最好的医者和巫人轮番来看过,药材送了一堆让厨房白天黑夜的熬着。寻常人发烧只不过两天的头疼脑热,搁在他身上就像是要了命。

阮旸病得迷糊,昏昏沉沉,恍惚间有人将手搭在他额前,动作轻柔,手指微凉。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对方的衣袖,小声呢喃,“娘亲……”

那人叹了口气,转头问身边的太医,“怎么总是不见好?”

太医恭恭敬敬地说,“回殿下,小魏王脉象数而时止,止无定数,脏气衰败……”

太医好像说了很多的话,阮旸听不清,于是拼命睁开一点眼睛,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深青色人影。

太医战战兢兢,“下官怀疑,小魏王是中了毒。”

这之后的事情阮旸就不记得了。

阮旸醒过来的时候是个下午,从窗子里投进来的阳光拉的家具的影子老长,瓷瓶里的腊梅花已经干枯了,显然是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换过。

房间里相当安静,除了阮旸之外唯一的活人坐在他床头,单手撑着头睡着了。临近傍晚的昏黄阳光打在他脸上,他的眼角眉梢都被模糊的柔和了起来。

阮旸松开手指,一直被抓着的鸦青色衣料便从手里滑了出去——是织布局专供的料子,每年只出二十匹,边角处随着光线明暗间显出底下群青的繁复暗纹。

阮旸动作幅度很小,但人还是醒了。

阮旸道了歉。

“我本来也只是想闭上眼歇一会,不算是你闹醒的。”

那人探了探他的额头,才召人进来侍侯,其间眼睛一直盯着阮旸看。

阮旸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手指下意识地握紧又松开,乖乖叫人,“四叔”。

阮青崖这才挪开视线,点了点头,“你醒了就好,太医说你醒了就算是把最大的难关度过去了”。

侍女送上来汤药,阮青崖接了过去,握住勺柄的手指修长,带着细小的伤痕,骨节分明,像是节白竹。

“你这里能使唤的人太少,烧毁园子的修缮也没什么进展。我回去叫多派几个人给你。”

他吹了吹碗上的白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刘迟最近的活干得不行,交下去的事情没一件能让人顺心。”

阮旸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忍冬呢?”他轻声问。

阮青崖手里的勺子已经递到他面前,“我让太医带她去一趟太医署,很快就回来了”。

本以为阮青崖只是说说,第二天工部便派了新的人来。

工部上士颇有些战战兢兢,带着一群人等候在院子里,搬着不少的箱子,还扛着个颇为眼熟的玉石屏风。

“这是当初魏王……战死后暂存在府库里的,”工部大夫顿了一顿,胆战心惊地把抄魏王府的事揭过去。

他瞅一眼面色如常的阮旸,接着说,“东西一直没人敢动,现在物归原主”。

想来这不是他自己的主意,大概是阮青崖给工部施了压力。

此日之后,魏王府多了几拨之前不曾有的客人。有消息灵通的察觉到齐王对阮旸的示好,也开始给他递名帖。

阮旸莫名承了阮青崖的情,心里并不是很痛快。

薛麟也来看过他几次,带着华阳公主给的珍贵草药和金玉物玩,有时还会带着蜂蜜味的红枣糕,不过每次都臭着一张脸。

“有人说你这次病了是因为我娘给你下了毒。”

“应该不是。”阮旸回答说。

谣言中的手段太低劣了,华阳公主估计看不上。

“是我自己身体本来就不好,又着了凉。”

薛麟的脸色好了一点。

“你知道姚赫回来了吗?”

阮旸顿了一下,摇头。

“我本来以为他会立马赶来见你的……”薛麟说到一半,注意到他表情不对,便不再说了。

薛麟来的不多,并且没有规律,有回还撞上了溜出来的阮天宥。皇帝陛下塞着一嘴的糕点,像是只受惊的獐子般抬头瞪着他。

薛麟翻着白眼,“年前陛下您不应该政事很繁忙吗?”

阮天宥脸上难得现出点窘迫来,艰难地开口说,“这几天王父总来找我商量事情,在他身边我经常紧张的吃不下东西”。

当年阮天宥刚登基时,朝堂并不稳固,他这个皇位也坐得摇摇晃晃——于是在外祖薛氏的主持下,拜了阮青崖当亚父,让阮青崖做了摄政王。

摄政王为了固权使过不少雷霆手段。阮天宥现在想来还心有戚戚,对这个人的敬畏和惧怕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更何况阮青崖还杀光了他的同父兄弟……

薛麟用鼻子哼他,“出息呢?你可是皇帝!”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姑舅兄弟,私下里相处起来就少了些规矩。

阮旸捧着热浆酪看着他们,并不插话。

马上就要过年了。

工部上了折子。

去年开始工部负责修缮西京,扩建太平城。这是浩大长脸的事,工部不敢有丝毫怠慢,却逢年节轮换,又到了时候要召一批新的工匠上番,可是以前的工匠手里的活才做了一半,交接起来便生出很多麻烦。新任的工部大夫头疼的不行,为了提高效率,上请皇帝批给些可以长期征用的劳力。

民部中大夫啐了他个狗血临头,说是这样下令便荒废了劳作,平民生活生产势必受影响,百姓必生怨言。

于是两位中大夫在朝堂上大吵一架,一个说另一个目光短浅,另一个说前一个竭泽而渔。

吵着吵着,又搬出前朝已经废除的匠籍制来。朝堂之上分成两派,各执一词,唇枪舌战。

皇帝无奈,劝说多次两边冷静均没有效果。

两位中大夫吵得不可开交,可是身边却逐渐安静下来,只留他们两个位于中心的人脸红脖子粗,就差动起手来。

工部中大夫最先察觉不对,果断住嘴站定。

民部中大夫心里一紧,只听一声闷沉的撞珠声响在耳边。他迅速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司农,立马垂首站在原地。

朝堂深阔,只听见佛珠撞在一起一声声响,“哒——哒——”。

佛珠每撞一次堂上的群臣心都往上提一分,头也往下越压越低。

齐王这才抬起眼,不咸不淡扫过堂上噤声的众人。他一身黑色的蟒袍绣着银线,手上盘一串紫檀佛珠,桓柱的大片阴影罩在皇座下他专用的大椅上。

他脸上不带什么表情,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阴影里格外醒目。

“你们继续说啊,孤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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