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宝阁的掌柜脸色不太好:今天一早来了两位贵客——这本是件好事,可谁知道两人同时都看上了同一样东西。
双方各不相让,气氛剑拔弩张。
站他左手边的是襄国公家的小公子。
据说韦小公子刚满月时山里的高僧正好登门拜访,见他有缘便讨了他做弟子,两年前才刚被家里接回西京里来——也因为这家里的长辈平日里对他格外骄纵放任。
右手边的人轻装简从,身材高挑,虽然衣饰简单,但长得华贵无比。和他一起来的人裹得一身严严实实,捧着个小暖炉缩在榻上,半天没从楼上下来。
掌柜的擦了擦汗,在心里推测了一下对方的身份,悄声走到楼上,陪着小心说,“您给劝劝吧,别最后真打起来!要是下面两位今天不小心伤着了,小店以后的生意就没法儿做了!”
阮旸这才睁开眼,扒着窗沿向薛麟那边浅浅瞥了一眼,然后重新看向老板,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掌柜的无可奈何,左右两边都得罪不起,干脆叫人把厅里其它值钱的东西都搬了下去,唯恐两边动起手来把店砸了。
这件事说到底是对方不好。
他们今天出门,是想淘一些东西送给杜棠和阮天宥做些微不足道的安慰。
就这么遇上了出来闲逛的韦那罹。
韦那罹明显一开始也不是多想要那把扇子,可他看着薛麟的眉眼,忍不住说道,“你要是个漂亮姑娘,我说不定一时高兴就让给你了。可你却是个男人,男人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呢?”
这话听着孟浪,说的人许是带着调笑的心思嬉皮笑脸的,让薛麟老大不高兴,脸色立时就沉了下来,舌头下意识地弹过上膛,“哒”一声——他长得像阮鸾筝,生气的时候挑着眼角瞪人,带着怒气的样子明艳到扎眼,像是映在雪亮刀刃上的鲜色血花,看的人心里直突突。
于是韦那罹一时嘴欠,拉着薛麟就吵了起来。
面对这种情况,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阮旸都得站在薛麟这边。再要搁早些年,他还会提刀上去帮人干架。
迷迷糊糊里听着声音,阮旸想,大概是韦有信来了——是得有人去告诉他。
薛麟是华阳公主的独子,薛太师的嫡孙,皇帝的表弟——哪一个都不是能随便跟他起冲突的身份。
而韦有信来处理这件事最好——他是韦家长子,理所应当的要为兄弟们惹出来的麻烦负责——何况他还是薛麟的朋友。
阮旸隔着栏杆,看韦有信沉着脸,压着韦那罹的脑袋向薛麟道歉。
“我其实也没说错什么!”
韦那罹努力抬起头来——韦有信平时是个很敦厚的兄长,长兄如父却并不严苛——是以他虽然尊敬韦有信,觉得他大哥天下第一厉害,但在他大哥面前嘴贫也一点没有收敛。
他对薛麟说,“你若是个女儿,我们便是门当户对,那我今天过后一定让爹娘去登门提亲!”
周围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好多直接被这句话逗乐了——大周受外族影响观念较外放,又因为两个人都是男人,所有人包括对面的当事人都拿这句话当个风流笑话听。
薛麟也笑了——给他气的。
“能不能别跟他计较。”韦有信头疼的厉害,还得帮着自己弟弟跟薛麟解释,“那罹山里长大的,于人情世故有时候一窍不通。”
他都这么说了,薛麟也不能不给他面子,只能顺着台阶往下走。
“别再有下次了。”
薛麟瞪了他一眼,便要往楼上走。
韦有信早看见阮旸在楼上了。
“麒麟儿。”
韦有信叫住薛麟。
“听人说你最近跟小魏王走得很近?”
薛麟回过头看向他。
韦有信继续说,“你与他同龄,又有血缘,亲近他本也没什么不对。”
他的眼睛里闪过些晦暗不明的东西,像是有所怨恨,又像是在勉力挣扎。
“可他到底是阮玄沧的儿子,你莫要忘了,阮玄沧与你有杀父……”
“韦有信。”
薛麟打断他,语气压低隐忍不发,听上去冷到人骨子里——又或者此刻他才算是真的在生气,周身天生上位者的威势压得人抬不起头来——他到底流着阮家人的血,天生就知道该怎么让人害怕。
薛麟警告他,“你管的太宽了。”
薛麟上楼的时候阮旸已经睡着了。
他大概用了点力气,推得阮旸有点疼。
“你没事吧?”他语气里透着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着急。
阮旸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笑之前还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你再这么动我,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你说话怎么老是这么不吉利。”薛麟悻悻地收回手去。
阮旸看着他的样子,咳嗽了一声,“你怕我死吗?你不是讨厌我的吗?”
“我没有喜欢你。”薛麟的神色有些别扭。
他说,“我只是不想有人死在我面前。”
建平七年二月,天地间刚又下了一场小雪,于是北地的春天又推迟了几天不来。
阮旸到底还是与薛灵玙打了照面。
薛国公掀开了马车上挡风用的厚帘子走了出来,站到阮旸面前,一张俊朗的笑脸宛如一张做工精致,分毫不差的面具——这人是当今标准的士族打扮——褒衣博带,漆纱笼冠,衣着讲究。
他的马车正正的挡在翰宝阁门口,插在过往如流的行人中间,却没人敢上前叫他挪开。
“小魏王这就要走了吗?”
他说话时先露三分笑意,举止潇洒明旷,眉目俊朗非凡。
传言薛灵玙年少时曾与名士游于四方,知己广交,声名远播,时人引以为君子。
北海先生曾赞他,“其为人也,清如春树,灿若月华”。
薛麟也说,“他是个好人,你可以见一见他”。
阮旸皱了下眉。
薛麟偷偷来拉他的袖子,声音里带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慌张,“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二叔怎么会在这里……”
阮旸于是在心底叹了口气,想着自己无论如何,今天到底是躲不过去了。
阮旸站到料峭的春寒里,被冷风刮得整张脸都白——白里还显着青——他的身体因为常年病痛身材分外瘦削,但是身形笔正气质端华,即使站在薛灵玙面前也不落下风。
“好巧啊,竟然在这里遇见了薛国公。”
薛灵玙打量着阮旸,一直微微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然后对他行了个礼——动作相当的规矩漂亮,显得对他格外敬重——过于客气了。
阮旸见他对自己笑道,“不巧,知道小魏王难请,在下才特地等在这里堵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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