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师早！”
“早。”
“孟老师作业收齐了。”
“好的，我知道了。”
“孟老师，有人打起来了！”
“在哪儿?我去看看。”
“孟老师……”
——
我，孟以谬，26岁，晋南初级中学的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
如你所见，我日复一日的生活就是在学生一声声催命的呼唤中消磨过去的。
而今天，似乎不是催命。
“孟老师，这个……您课后看。”面前小姑娘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指尖攥着信纸边角，指节都泛了白。
我刚上完今天最后一节课，急着下班，正低头收拾教案，没多想就接了过来，只当是她问的竞赛题思路整路。随口应了句“好，下课记得把错题订正好。”
她“嗯”了一声，转身跑走。
直到办公室里只剩我一个人，夕阳的余晖撒进来，我才想起那张没拆开的信纸。
指尖捏着柔软的纸边，拆开时还带着点香味。信上的字是规规矩矩的楷体，却写得歪歪扭扭，像是写每个字都用了很大的力气：“孟老师，我觉得您讲课的时候特别帅，我好像喜欢上您了……”
最后那个省略号拖得老长，末尾还画了个歪掉的小爱心。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分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边缘，眼神空洞，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她要毁了我吗？
今天真的不是催命，是要命来了。
我教初中数学满打满算两年，去年还只带两个班的课，不用管班级琐事，日子过得清净。
今年三月开学第一天，校长就把我叫到了办公室，保温杯里的枸杞茶还冒着热气，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孟啊，初二（3）班原来的班主任家里有事离职了，学校前阵子扩招，人手实在紧。
“你是名牌大学出来的，当年又是数学竞赛金奖，这两年教学工作做的也出色，能力我们都信得过，这个班就交给你带了。”
我当时没多想就应了。毕竟校长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倒显得矫情。只是没料到，班主任的活儿比单纯教课杂多了。
要管早读课谁没带课本，要处理课间操时两个男生抢篮球的矛盾，还要盯着卫生委员把教室后墙的黑板报更新了。这两个月忙得我连周末想补觉都难，现在又冒出来一封学生的表白信，头都快疼炸了。
她真的要毁了我。我太阳穴突突跳着。
我把信纸折起来，放回卫绵装信的浅粉色信封里，想着明天得找她好好谈谈。
这种年纪的小姑娘，心思活络，稍微引导不好，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我正琢磨着该怎么委婉地表达时，手机震了震，是蒋毅发来的微信，一连串的感叹号几乎要从屏幕里跳出来：“以谬！出来撸串！我今儿刚好来晋南办事！”
我看了眼桌上没批完的练习册，本想拒绝，可蒋毅预判了一般，又发来一条：“别跟我提你那堆破教案！铁三角多久没聚了？！想见你们一面比登天都难！”
“铁三角”是我们高中时的戏称。我、蒋毅、邹洺，当年在晋南一中，一个一班，一个二班，一个三班，却天天凑在一起吃饭打球。
后来邹洺家里让他出国，蒋毅去了北枳学商科，我则留在本地读了大学，慢慢就只剩线上联系了。
算算也有小半年没见蒋毅，我叹了口气，回复他“地址发我，半小时到”，拿起外套就出了办公室。
——
烧烤店就在学校附近的巷子里，蒋毅已经占好了靠窗的位置，桌上摆着两串烤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很香。
我刚坐下，他就把一杯冰啤推到我身前，呲着大牙乐道：“还是这儿舒服，我跟你说北枳那破地方，夏天热得像蒸笼，秋天又冷得快，一冷一热的差点没把我搞死……”
“你倒是会挑时候，赶上晋南最舒服的月份了。”我拿起啤酒抿了一口，冰意在喉咙里化开，驱散了下午讲课的疲惫。“爽！”
蒋毅一边往我碗里夹烤鸡翅，一边兴奋地说：“欸以谬，邹洺那小子回来了知道不！”
我愣了一下，夹着的的鸡翅一松，掉在碗里：“什么时候的事？他没在群里说啊。”
“刚落地没两天，估计还在倒时差。”蒋毅嚼着烤面筋，含糊不清地说，“对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个人，你还记得高中时那个年级第二不？就是跟邹洺天天争第一的那个，叫……舒讼？好像是这个名。他们两家关系好，给他们一块打包送出国了，现在顺丰回来也一块儿。这是有折扣还是怎么滴……”
舒讼？”我在脑子里搜了一圈，没什么印象。
高中时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竞赛班待着，经常不在学校，要么就是泡在办公室做竞赛题，学校里的人和事，除了邹洺和蒋毅，其他还真没怎么留意。
蒋毅见我没反应，诧异道：“你不认识他？我以为你们俩挺熟的呢！我跟他同班，他天天跟我提你名字，‘孟以谬又拿竞赛奖了’，‘孟以谬这次月考数学又是满分’之类的。”
我更诧异了：“他提我干什么？我跟他又没打过交道。”
“谁知道呢！”蒋毅摆摆手，一副“已经看透一切”的表情，“估计是你太有名了，他把你当假想敌了呗！你想啊，他跟邹洺争第一，唉争不过啊，结果你这竞赛生天天霸着前五的位置，他肯定不服气，所以才总提你，说不定暗地里还挺讨厌你呢！”
我听着他这通分析，哑然失笑：“你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人家说不定就是随口提两句。你还挺会脑补，当编剧肯定比你现在有前途。”
“什么叫脑补！”蒋毅恶狠狠地瞪我一眼，“他跟邹洺考试，每次要是邹洺考了第一，他就问我‘孟以谬这次考怎么样’，你说这不奇怪吗？”
我没再跟他争，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舒讼是谁，为什么提我，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卫绵那封表白信，想着明天找她谈的时候，得让她把家长叫来，好好沟通一下。
如果不处理好这件事，我的教学生涯估计就要尽此了。
正想着，蒋毅的手机响了，是Q｜Q群的提示音。
我们三个有个“别跟我装1（3）”的Q｜Q群，上学时天天在里面吵吵闹闹，后来各自忙起来，就只剩蒋毅偶尔在里面发点搞笑视频。
蒋毅点开手机，刚看了两眼，就“嘿”了一声：“邹洺这小子终于冒泡了！”
我凑过去看，群里邹洺就发了一句话：“刚忙完，最近要追人，没空跟你们瞎聊。”后面还跟了个挥手的表情。
蒋毅立马回复，键盘噼里啪啦敲到飞起：“我草追人？！谁啊？你小子可以啊！回国就有目标了？先别说这个，你什么时候来北枳看我？我都等你大半年了！”
消息发出去，邹洺却没再回复。蒋毅连着发了好几个问号，群里还是没动静。
他放下手机，一脸幽怨地对着我吐槽：“这邹洺还是老样子说消失就消失！追人？追谁啊？咱们认识的吗？”
我也纳闷，邹洺高中时就是个闷葫芦，除了学习就是跟我们打球，虽然很受欢迎，却也没见他对哪个女生上心过。
现在突然说要追人，倒真是新鲜。
我抿了口啤酒，倒不是很在意：“说不定是他在国外认识的人？等他想说了自然会说的。”
蒋毅撇撇嘴，没再纠结这个，又跟我聊起了他在北枳的生意，说最近赚了点钱，打算明年开个分店。
我听着他眉飞色舞地讲着，心里却想着明天跟卫绵家长沟通的事。
正走神，蒋毅突然拍了我一下：“想什么呢？我说的你听没听啊？”
“听着呢，你说明年开分店。”我赶紧收回思绪，应付道。
蒋毅白了我一眼：“得了吧，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肯定是在想学校的事。是不是当班主任太累了？不行就跟校长说说，别硬扛着。”
“没事，就是班里有个学生……”我顿了顿，没好意思说表白信的事，只含糊其词，“有点小问题，明天要找家长谈谈。”
“学生问题啊，那你可得上心点。”蒋毅也没多问，又给我烤了一串玉米，“不过你也别太拼了，该休息就休息。咱们这年纪，身体才是本钱。”
——
我们聊到快十点才散。
蒋毅住的酒店离烧烤店不远，我送他到路口，看着他打车走了，才慢慢往家走。
路灯昏黄，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想起卫绵那封表白信，又想起蒋毅说的邹洺和舒讼，觉得这日子好像突然热闹起来了，却又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
次日早上，我在办公室见到了卫绵。她还是低着头，手指攥着衣角，跟昨天递信时一模一样。
我把那封浅粉色的信封放在她面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卫绵，这封信老师看了。你现在正是学习的年纪，心思应该放在功课上，知道吗？”
卫绵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闷闷的：“老师，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我点点头，对她的认错态度较为满意，“不过这事，老师还是想跟你家长沟通一下，毕竟家庭教育也很重要。你爸妈什么时候有空，让他们来学校一趟？”
卫绵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说：“老师，我爸妈在外地工作，不在晋南……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表哥来？他最近刚好回国，到时候让他来跟您谈，行吗？”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样。
不过只要有人能管管她教教她，表哥来也一样。
我点点头：“可以，那回头带你表哥周五下午放学后来办公室找我，记得跟他说清楚情况。”
卫绵连忙点头：“谢谢孟老师！我会的！”说罢，她一把抓起信封，转身跑出了办公室，脚步比昨天轻快了不少。
我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拎了拎嘴角。
但愿她表哥是个靠谱的人，能好好引导一下这个小姑娘。
正想着，手机又是一震，是Q｜Q群的提示音。
蒋毅还在群里轰炸邹洺，发了好几个“你再不出来我就去晋南堵你”的表情包，邹洺却还是没动静。
我摇了摇头，放下手机，拿起桌上的练习册，开始批改。
新的短篇！大概是记青栀的姊妹篇差不多:-)
总之开文快乐！
附：
别跟我装1（3）某天聊天记录
Zzz：@就很荒谬 以谬，我电脑键盘上D和G中间的那个键坏了，麻烦你帮忙修一下。
AAA有事烧纸殡葬一条龙小蒋：是F键吧？
AAA有事烧纸殡葬一条龙小蒋：直接说F键不就行了
就很荒谬：因为他F键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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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归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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