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公平。”边上突然冒出一个像气泡一样轻薄的声音。
我后背一毛,身体突然注入了灵魂。
“咳咳咳咳咳”地上的人一顿乱咳,又刻意收住。
“白行……你”,我下半句想说“你没死”,但心里觉得晦气。
“我马上就要死了。”他立即装出一副可怜样,酝酿好生离死别的戏码。蜷缩在地上的白行明明面色憔悴却还是一幅欠抽的样子。看他还是那个熟悉的模样,我的内心突然就明朗了。我蹲到白行身边查看他的状况,却不料被吐槽:
“哥,你吃小孩儿了?”
如果他现在不是这副萎靡样,我会把他揍到萎靡。
林虽然被五花大绑,但他的表情看起来又像往常一样自然了。
我偷偷瞥了一眼荆池,荆池察觉到了也追了一下我的眼神,他双手插在胸前,看起来似乎不会再有其他动作。
我本以为危机解除了,至少白行以后还能活蹦乱跳,谁知白行自己撑着地坐了起来,一手捂住胸口,朝荆池啐了一口血沫,然后作死地说了句:
“我还以为有多厉害。”
“你找死啊!”
我心里蹦出这么一行话,我也不知道这属于辱骂还是在预测现实。
荆池没有再有动作,他的胸口明显的起伏了一下,然后双手下垂,收回了捆绑着林的藤蔓,转头走出了这个不够宽敞的屋子,在一片深蓝的天色和黑暗的树林背景中安静地屹立着。竹屋内昏黄的光微微照亮荆池披在肩头的深色长发,他的背影看上去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反而有些,孤独。
“别那么容易相信他们。”
黑暗的屋外传来了这么一句话,接着,连风和树叶都安静了,只剩下屋内的一片昏黄。
我和林站在昏黄中,谁也没有再去管那个消失不见的人,谁也没有说一句话,谁也不知道荆池是什么意思。我累了,不想再思考了,只感觉天旋地转,唯一想做的就是休息,逃离。鼻子的疼痛已经缓解了很多,能微微察觉到一点血腥味。
林走近我,问了一句:
“还好么。”
“还好。”
“我不好,来人啊。”
白行在一旁胡闹,当我和林看向他时,他立刻变作一条被逮到陆地上的鱼,手脚并用扑腾了两下。
不扑腾还不打紧,这一扑腾便剧烈咳嗽了起来,他的咳嗽混着很大的气声,我本以为他又在装模作样,谁知他的脸竟快速染上了红色,呼吸越来越短促,我赶快上前查看,只见他的手紧拽着胸前的衣服,眼神也变得迷离。
我慌了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叫他的名字,他没有回应,只顾急促地呼吸,瞳仁就像是失焦了一样无神地夹在眼眶里,我握起他的手,他的手无力得只剩重量。
那窸窣窸窣逐渐弱小的呼吸声变成了一根根针刺,撒在我的身上,我目睹着眼前人生命力的散失,却手足无措。可问题是这里只有白行可能懂点医术,而我,只能把颤抖的染满血色的手放在他紧拽着衣服的手上,劝他放轻松,慢慢呼吸。
那种无力感再一次冲上心头,我看着白行那张浮着痛苦和虚弱的脸,不停骂自己。
不久,白行不再急喘了,他的头歪下去,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好像一瞬间的工夫,全身都软成了泥。
我吓得行动静止,只有眼珠子尚在大脑控制内,它跑到林那侧,又跑回原处。林也看着白行,但没什么表情。
我静止了不知多久,心里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片片段段,不成系统。唯有一个想法冲出了脑袋,我说:
“白行,别演了。”
我知道下一秒,下下一秒他会接着演下去,所以那句话里带着的悲哀一直回荡在空气里。
“这都能看出来”
就在下下下一秒时,白行的头慢慢抬了起来,他虚得眼睛都睁不太开,换了一口气接着说:
“真不愧是你啊哥”。
我……
他演绎的这出天神保佑起死回生的催情戏成为了我季业心目中年度最无敌恶心的剧目,而白行本人也因此戏成功荣获年度最不受欢迎金蟑螂男龙套奖。
我抑制住了自己体内能够分离混沌天地的洪荒之力,亲切地询问他身体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掰开来检查一下,虽然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暴力,但白行的病情可不能耽搁。
“冷静…哥。”
他又慢慢换了两口气,眉头紧皱。白行的状态好像真的不太好,只是还没到要上天的地步。
我突然感觉卸了一身的重担,身体轻的仿佛要飘起来,手脚都没了力气。
“那你自生自灭吧。”
我摸了摸额头,今天可把我折磨透了。
如果真的要赎罪,我宁愿每天上山下山为山灵们解决问题,上下三百遍我都心甘情愿,可千万别让我再遇到这种损害人身心健康的事了,人身是肉长的,砍了断了可就不能再生。
那天晚上我什么也不愿想了,也什么都接受了,无非就是过一天,是一天。
我太累了。
第二天的清晨,我的身体被白行的咳嗽声唤醒,这是住在这里几天来最清丽的一个早上。我的大脑仿佛被晨露清洗了一遍,混沌的、疲惫的、不安的统统消失殆尽。
白行靠在门边看外边的景,那气质似乎是被林给同化了,他有气无力地给我打了个招呼,状态看起来有点糟糕。
我走到门边,看了一眼他正在看的景,向他询问林的去处。
他磕磕巴巴没回答上来,这笨拙的样子可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可以把死的说成活的的白行。他又和我说他觉得身体有点累,希望今天不再折腾了。白行像变了一个人,能感觉到他真的有点力不从心了。
我招呼他回床上再休息会儿,他乖乖听话去躺在床上。和我闹不起来的白行看起来有点可怜。
我虽然没问清楚林的下落,但我心里有很踏实的感觉,尤其是在荆池也对林真真切切地动手了之后,我可以确定他们两个之间没有什么私交,再加上经历了这么多次危机状况,我认为林没有表情就是他的一种常规的情感表现,而不是因为无情,或是和坏人一伙。
我猜测林这时也应该和我的想法一样,想去为白行做点什么。我能想到的就是,去找山泉和桐。他俩是我唯二在这山里认识的知道住处的善良的灵了,虽然不知道突然拜访会不会给他们造成困扰,但是为了白行,我还是决定上山。
其实我很奇怪今天居然不像昨天一样有那么多山灵拥着挤着来找我实现愿望,难道他们知道我没什么本事?还是因为昨天要的山泉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找到。说到山泉,我记起昨晚在屋子里的那一滩滩水迹,那该不会就是山灵们带来的山泉吧?他们见我不在就洒在地上供奉了?这里应该没有这么个供奉的规矩吧。我心里不断想着不断否定着。
如果我帮他们实现愿望,他们能帮我找些可以让白行恢复的药就好了,即便是那种要变大变美会让我瘫倒一会儿的愿望我也能接受。但我没有这种轻而易得的好运气,所以我也支支吾吾地和白行说了我的去处,准备了一下便前往目的地。
我潜意识里觉得荆池近期不会再来骚扰我们了,我的确不该怜悯万恶的敌人,可他昨晚离开时浑身都是落寞,也许是我从小到大经常一个人,所以对孤独的感受很敏感,他那时的孤独是没有攻击性的,也许是无意展示出的,但我察觉到了。
我放心地把白行安置在屋里,并且很有自信自己能很快回来,但很明显我对自己的这个自信有些盲目,走了一会儿,连山涧还没看到,我就有点打退堂鼓了。原来桐之前说的“如果你不嫌累的话”是这个意思。
可能是由于歇息得比较好,也可能是一日之计在于晨,我脑袋变得像白行一样灵光,我记起林之前和我说关于瞬移能力的事,没准儿我真的可以。
我拼命回忆之前那次在荆池面前逃脱的场景,虽然片段又模糊,但隐约记得那时我在看荆池的头发。
难道看荆池的头发就可以让我瞬移?我笑了,我好不容易在这灵野能有一个光芒四射的特异才华,却需要看一个大男人的头发来发动,那也太蠢了点吧,这要是被林和白行知道,那岂不是要成为我一生的污点。
我狠劲拔了一根自己的头发,盯着它,心里默念了三声瞬移。
没有效果,我又盯着它默念:荆池让我瞬移。
不对,我怎么变得和白行一样傻了。我赶紧调整思路,免得被有心人看到我的傻样,就算没有人,被花花草草看到也要毁我一世英名。
我又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境,除了头发还有什么?除了头发好像没有什么了,如果真要有的话,就是,走神?
走神就能瞬移么?不可能,走神的情况多了,可真正瞬移的只有那一次,所以一定还有什么关键点没有想到。
边看头发边走神?我偷偷试了一下,没有什么用处。
在头发与走神的搭配组合之间尝试了好多次后,我放弃了,准备踏踏实实依靠勤劳的双腿。
我的脑海里大概闪了一下那棵桐树在山头的样子,又大概潜意识里想了要离开目前所在的地方,就在我决定放弃和踏步继续走的时间空隙里,周围的景色变了,那一步踏落在了那座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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