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南遥随之一愣,看向柳微青,现在满屋子柳家人,他当然不可能现身,本来以为是对方看见他了,他凑近仔细听了听。
少年的瞳孔都已涣散,唇色苍白面色青灰,看起来只剩半口气了,嘴里却一直叨念着南遥的名字什么时候回来之类的。
听清后他心里有些发堵,遇到他这人也是倒霉。踌躇间他伸手将自己的手覆盖在那冰凉的手背上,温热已不复存在凉的人心惊。
他尝试过给对方输送灵力,却没什么用,灵力输过去随之散落。他也是昏了头,柳微青又不是练武或者修真的身体,怎么可能收的住灵力。
他看了眼对方的身体,越发觉得不妙,曾一度好转的内脏,现下比之前衰竭的更为严重,心脉已然受损,如果现在他能回天上或许还能找到保住对方心脉的法器,可现在来看,等他一个来回柳微青早就凉透了。
不行就等柳微青死了他去地府找阎王要人!这个念头刚一冒出,他眉头骤然蹙起,心却渐渐静了下来。
说白了这小孩犯得着他费这么大的劲吗?如果仅仅只是因为无聊,那大可不必。
心思百转,最终还是哪都没去,就坐在床边想着陪他走完最后的路吧,就当两人两清了,等人死了他就回南海。
柳母走进里屋,原本南遥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站着说两句话看看就走了,眼见着柳母往床边一坐,差点坐他身上,他顺势翻身,进了床内,可又怕压到柳微青,空间又小只能侧身而卧。
虽然这些凡人都看不见他,但他却实打实的跟床上人贴在了一起。
身形刚落定他就后悔了,还不如蹲房梁。
百无聊赖他撑着头,看柳母抹着眼泪跟儿子说话,这母子俩眉眼长的极像,虽过了不惑之龄但容颜未改,温婉添韵。
眼底仍藏澄澈天真,不见世事磋磨,一看便知被细心呵护。
其实他来这几天就感受到,柳家上下都是好命之人,还是不知几世才能修来的好命。
修行善业,解脱执念...师父的话又回想起来。
如果柳微青没遇见自己,或许......
“祈求神灵,眷顾我儿,保佑他下辈子投个好胎,一生健康顺遂...”柳母将儿子的手抵在额头虔诚祈祷。
听闻南遥微怔随后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嘲弄的表情:可善业哪般好修,执念又何来易解。
他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等柳母走后,他刚要翻身下床,无意一瞥身形稍滞。
柳微青面色青灰之气居然退了些许,他伸手摸向对方的手背温度也有回暖的征兆,又看了眼柳微青的心脉,确实比刚才有力了不少,衰退有了回春之意。
不由蹙眉心惊,他回想上次好像也是如此,难道自己还有给凡人保命的功效?
属实是有些脸大了。
他低头看向两人还叠在一起的手,面露疑惑,又看向自己手腕的封灵环,眉梢挑起,他居然忘了这封灵环虽然对他来说是封印法器,但对凡人来说,兴许是保命的仙家法宝。
应当是刚才自己贴他如此之近,五个圈圈一起发力才将对方勾回一命,不过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每次在这柳微青都能好转,他一走,对方就出事。
但他总不能陪他一辈子吧?
他犹豫了,不然趁这个时候,一走了之?反正柳微青昏迷着也不知道,这么安详的死去,兴许也不错?
想着他目光沉静,看向眼前人,那人看起来似乎很难受,拧着眉,偶尔泄出一声呻.吟,身体还在轻微发抖,活像一只受伤的小鹿,而且还是刚被主人抛弃的那种。
南遥沉吟片刻,手还是覆盖上去,移开目光叹了口气。
自己的命也挺苦的,跟这人也就半斤八两吧。
此后柳府一直嘈杂不休,只是谁都没打扰这方寸之地的小院子,只偶尔柳微青的小厮知末进来看两眼,给柳微青擦擦脸什么的,他与少爷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柳微青掉进冰洞那天他刚巧不在身边,天寒地冻的他想着去给少爷买两个肉包子暖暖手,谁知等他再回到湖边只见原本开洞打鱼的渔夫已经不见了,只有几根纤细冻得发紫的手指死死地扒着冰面,仔细看去,那手僵硬颤抖不知已经撑了多久,他再晚来哪怕一秒,人就彻底消失在冰面之上。
他拼了命地跑向湖面想将少爷拉上来,但浸了水的冬衣和狐裘实在太重了他拉不上来,只能不停喊着,期待路过的人能听见帮帮他,柳微青早已脱力,他前脚刚抓住手腕,后脚人就晕了过去了。
他不敢松手死死抓着,度秒如年的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等来了救命人。
他胸口捂着的肉包子已经凉透挤成一坨,他顾不得这些,听到少爷性命垂危,自责不已,如果他没有离开少爷半步就不会出这种事了,他跑去柳家祠堂跪着领罚请罪,愿意自己代替少爷去承受这些苦楚请各位祖宗保佑少爷,他愿以命相抵,柳父柳母看不下去劝他出来,他不愿,要陪少爷一起受着,直到柳微青好转的消息传出来,他跪地双腿站不起来,打着颤连滚带撞到少爷床边,他只有亲眼确认少爷真的好转才能安心。
但为何.....为何又成了这样,他为什么没有受到一点惩罚,明明都是他的错。知未絮絮叨叨跟柳微青说着话,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柳家已经开始为少爷准备白事了,他不接受还跟柳父柳母起了争执。
南遥在一旁听着,这倒是他第一次听柳微青出事的那天,只知对方因为自己改了命格却从未深探过具体缘由,他眸底沉凝,难辨情绪。
就在这时几声微弱的声音从床上响起,柳微青双眼紧闭眼珠不停转动,小声呢喃,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
南遥离得近迅速捕捉到声音,刚才为了让柳微青更近的接受灵环的灵气,他又躺回了床里。
听清后他面色变幻无常,很是复杂犹如他的情绪。
知末凑近了几分才听清,眼中带着迷茫,不由低声重复:“南遥?...是谁?...”
等这缠人的小厮走后,南遥终于坐起身,就在他要离开时,柳微青突然挣扎起来,表情看起来极为痛苦,粗喘着额头渗出汗水,就是醒不过来,似乎不是身体原因而是灵魂深处的创伤。
他收起刚才的复杂情绪,连忙查看对方心脉,已逐渐平稳。只是这梦魇不知从何而起,按理说柳微青不该有如此痛苦的经历。
见对方忽然安稳了不少,也就没深究。
他翻身下床拿过矮柜水盆边搭着的手帕,不怎么熟练地擦了擦那人额头的汗珠,他搭上对方的额头,轻轻一触就收回,还是很烫。
他啧了一声看向手环,难道不管用了?上次没多久就醒了,但这次这人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他伸手重新覆上对方的手背,打算耐下心再等等看。
辗转到后半夜,手心微动,南遥即刻转醒,他抬眼看向那人,视线相对,那眸中暗淡无光,空洞且幽深。
“醒了?要喝水吗?”南遥看他嘴唇烧得皲裂。
柳微青声音低哑道:“回来了?”
小巧的陶炉上温着茶壶,他起身给柳微青倒了一杯,递过去:“嗯”
“我怎么了?”柳微青有些迷茫,从南遥走后过了一阵,他便突感难受随后就没了记忆。
南遥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道:“...之前的病又回来了”伸手轻触对方的额头,还是烫的。
柳微青看着他眨了眨眼,他心思敏锐,随即猜想道:“是跟你走了有关系吗?”
南遥道:“大概是”
柳微青望着他道:“那我还能好吗?跟我说实话吧”
南遥默然半晌,静静地与他对视,忽而叹气道:“我的封灵环能护住你的心脉,但无法让你像以前一样”
“封灵环?是指你身上的银环?”
两人第一次见,他一眼便瞧见,那醒目又复杂银圈,尤其是对方脖颈上的项圈,在凡间只有小孩才带这个。
“嗯”南遥应了,不想解释太多。
封灵环,听也知道,是做什么用,柳微青也没多问。
“我是不是不能好了?”柳微青漠然道。
南遥喉结滚动一回,半响,才道:“等你好点,我去天庭问问命格仙君”
“命格仙君?......那你可以顺便帮我问问我的父母吗?”
南遥思索片刻,前些日子得罪了命格仙君,虽有些尴尬但他还是应道:“好,你再睡会吧”
许是刚才聊了一番太消耗体力了,他话音刚落,柳微青已经睡了过去。
经过这一茬南遥也不困了,就坐在床边盯着床上的人死命看,这短短几日发生的事比他一百多年都麻烦混乱,但其实也有好处的,比如不用听那些个老东西说教,也没有那严厉从没笑脸的老父亲。
本以为柳微青会一觉到天亮,却不想对方半夜又发起高烧,甚至烧的有些迷糊,胡言乱语。
南遥伸手放他额头上烧灵力给他降温怕他烧成傻子,又是短命又是傻子他也遭不住。但这人一点也不老实,不停踢腾,嘴里还说着什么脖子,疼,疼死了,南遥捏着他脸掰来掰去地看他脖子,可什么事都没有。
无奈只能再次翻身上床将对方连被子一起压住,本不想管,可这人下了狠劲挠自己脖子,几下就出了血痕。
他试图叫醒对方,但柳微青被梦魇陷得太深根本醒不了,他将自己的额头贴上,试图用神识唤醒他,总算有点用。
柳微青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两眼空洞,神智未清,醒又没完全醒。
“南遥?”他声音颤抖,听起来实在可怜。
“嗯”
确定是他后,柳微青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他整个人陡然一僵,下意识想把人甩开,又因对方后面地话停住了动作。
“南遥,别救我了,让我死吧,与其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痛快”
那声音柔软异常,只是吐出的话语让人心底骤生寒意,丝丝沁凉,他慢慢放松身体将人搂在怀里,没有说话。
但内心纠结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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