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窗边一道雪白身影昂首而立,望向苍茫天际,无云一轮明月高悬之上,银辉倾洒。月落衣衫浮泛着层层温润光泽。
他身后的圆桌上有两支莹白酒壶,壶嘴小巧精雅,执柄线条流畅,而下方似乎刻着什么字,但已看不清,像被刻意抹去又像因长时间使用而磨去了痕迹。
房门轻启,那道身影像是终于等来了所念之人,耳廓微动蓦然转身,朱红圆润的眼眸中盛满笑意:“殿下”
随着他的动作,衣袖间的银铃流苏发出‘叮当’轻响,在夜间格外清晰。
“怎么站着?想家了?”来人随意瞥了眼响动处,在白衣中掺着一抹赤色如同兔仙的眼睛一般显眼,只觉得有几分眼熟。
兔仙摆摆头,轻笑道:“小仙从无归处,亦无归途”
此话倒也不假,天庭众仙可从未有过回,更没有家的理念,倒是他在人间不过短短待了几月竟生出别样的情绪。
兔仙手执玉壶,又凌空一握捏出两个玉杯,他指尖轻拈,倒入酒液水纹波动,推到南遥面前。
一套动作儒雅好看,南遥盯着他白皙修长的指尖,忽然问道:“你…为何从不幻化容貌?”
就算在天界兽首神仙也不多见,灵兽飞升后基本都会给自己塑个形象,本是凡体的大多不会改变但也有例外,比如对自己体型不满意的郑安。
兔仙眨眨眼睛,显然没想到他会关心这个,解释道:“小仙本就是机缘巧合之下排上十二生肖才得以飞升做个兽头小仙,此番已经很是知足,再者说我本就长这样,如若让我变个头出来,那我可真不知该如何了”
他面部绒毛皱起,鼻尖不停耸动,南遥愣是在他脸上看出了为难二字,轻笑出声:“如此也甚好,你若是突然长出个脸我怕是也很难习惯”说完,抬手捏了捏他垂落嫩红的耳朵尖。
手中一空,毛绒触感已被抽走,兔仙将耳朵耸向另一边,赧然开口:“殿下…耳朵…摸不得……”
他看对方突然羞答答的样子,不知所以,也没说什么,收回了手转而握住酒杯一饮而尽,如此仙酿,佳品!让人唇齿留香余韵悠长。
朱红眸中微闪落在南遥的手腕,小兔牙微微亮出,兔仙斟酌道:“殿下…您的封灵环……”
兔仙的未尽之意打了个圈落到南遥耳中,他沉默片刻,只专注默默饮酒,就在兔仙以为自己说错话,惹恼他时,南遥低声道:“总之,不是我自己摘的”
他不想解释太多,但兔仙心下了然,已经没有白日时的震惊,只是担忧道:“此事还是莫要让其余人再知道了,柳公子……应当再小心些,有心人看去,难免会再有对殿下不利的流言”
南遥冷笑道:“如今我已被贬,还怕那些个流言?”
兔仙两眼微睁,语气坚定道:“您一定会再回天界!绝不会太久”
这种没有根据的话,南遥自然不会当真,只当他有心安慰他,故而调笑道:“兔爷,承您吉言”
兔仙努了下嘴,低声嘟囔道:“小仙说的是实话”
他话头一转委婉道:“只是,柳公子终究是凡人,您还是…与他保持些距离为好”
南遥眉尾一挑,似是不知他具体指什么。
兔仙接着劝解:“若是有了感情,到时再想抽身…怕是难了……”
他话音未收,被南遥打断:“你想多了,我对他不过就是愧疚,事出自我手,因也源于我,我只是做了该做的,补偿他罢了。等期限一到他归奈何桥,我回南天门,再无瓜葛”
他言之凿凿,得以隐藏住内心那微微泛起的不自然。
兔仙眼底幽深,忽而追问道:“殿下所进之言,当真?”
这小兔子何时这般难缠了,南遥端着酒杯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半空中被乌云笼罩住却妄想挣脱的明月,不知何时已变了天。沉静片刻,他散漫随意道:“真不真,等我回去找你喝酒时,自然明了”
睡梦中,柳微青并不安稳,总觉四周有无数双眼睛紧盯自己,让他毛骨悚然,就连梦中也是,那一双双闪过的眼睛,充血怒目。多的让人分不清,就连耳边也全是嘶吼尖叫,不停地鼓动变换,那嘶吼像是诅咒又像是挣扎妄想逃离,那数双眼睛不停切换最终停留在一双赤色双瞳,圆瞳中盛满怨毒、癫狂、狰狞和要溢出眼眶的猩红。让他悚然惊醒,猛地睁开眼,梦中那双赤红瞳孔竟然就在他眼前不过几寸之处!
尖叫声顶出咽喉,刚要脱口而出,却被死死捂住,那人出声道:“嘘,柳公子,是小仙。殿下已经睡了,莫要将他吵醒”
见他冷静几分兔头仙人收回手,静静与他对视,与梦中不同的是,这双眼中没有那些狰狞情绪,始终淡淡的带着温和,但就是有哪里不同了。柳微青咽下惊叫,咬住舌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不知上仙,所为何事?”他强装自若,服用丹药后已经恢复,那些强占他身体扰乱思绪的东西也全部消失。
谁知兔仙轻笑一声:“上仙?…小仙可当不得二字,小友唤小仙玄兔便可”
他声音温和带着和风之气,可就让柳微青在这并不暖和的春夜中出了一身冷汗,他后背僵直,死死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那白色身影,缓步坐到一旁的雕花木椅上,银铃发出一连串轻响,但在这烛火煽动的暗处总有种催命的意味。
“小友不必如此紧张,小仙只是来同你闲聊几句而已”兔仙双袖微拢,一派悠然自得。
柳微青眼瞳一转,瞟了下窗外,漆黑如幕月光已被吞噬不见踪迹,这个时间?闲聊?骗鬼鬼都不信,他视线落回那道白影,改了称呼:“仙君有话不妨直说”
“小友是聪慧之人,今夜殿下好生夸赞你,直说你是文曲星降世,所以小仙听着新奇,特来拜会”
“实不敢当,在下只是略通皮毛,是南遥过誉了”
听他直称名讳,兔仙眼底暗了一瞬,道:“你倒是……特殊的很”
话落,他身形骤然消失,下一秒出现在床边,柳微青吓了一跳,未等反应突然手腕一紧,被拉了过去,力气之大仿若被铁钳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对方死死盯着他腕上的封灵环,眼底幽深带着让人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须臾,他拇指摩挲着掌中白皙细腕,胡须抖擞,露出尖锐兔牙,道:“这腕子可真好看,若是没了到有些可惜”
他语气依旧温和,可吐出的话让人不寒而栗。柳微青牙关紧咬,将所有恐惧都压在喉咙中,他有预感但凡他此刻发出一点声音,那这双手握住就不再是手腕,而是他的脖颈。
他见兔仙抬手似乎是想轻抚灵环,可手指刚碰上去,金光炸起电流闪动,他像感受不到一般自虐的将指尖按了上去,缓缓抚摸,一阵细微轻响,再抬手,指尖已经焦黑缺了一块,眨眼间又恢复
如常,他看了半响低声讷讷道:“殿下啊,这就是你所谓的补偿?和再不相欠?”
柳微青听的分明,压着恐惧,直觉此话重要,追问道:“……什么意思?”
听他问,兔仙视线轻移,这双黑色眸子灵动清澈眼底带着藏不住的不安,倒与那只灵物颇有几分相似。他轻笑一声,扔开他的手腕,身形轻盈落回原处,遥遥与他对视,道:“告诉你到也无妨,不瞒你说,起先小仙还真以为殿下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难为他耐着性子陪你演了许久,不过今夜这疑虑倒是散了。”
他说话点到为止从不说满,真真假假也无所依据,但足够煽惑人心。
“演?”柳微青低喃道。他心神动荡却并未全然相信。
兔仙气定神闲,语气中带着温煦笑意,循循善诱:“真假之情小友自会分辨,只是此情若是出于愧疚演与不演对小友而言又有何区别?”
听到这柳微青反到镇定了下来,他语气平缓不带任何情绪,问道:“你怎知你口中的情与我的情同为一种”
兔仙似是被他自欺欺人弄得有些无奈,口气悲凉带着
怜悯之意,道:“小友啊,你这双眼啊藏不住情,若你当真与我所说不同”他语气微顿,视线扫向他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就放松些,我都闻到血腥味了”
柳微青猛然一惊,此刻才发现,暗处的双手不知何时双拳紧握,抠入皮肉,他立即泄力。
见他这样兔仙的心情好了不少,笑道:“好了不吓你了,殿下不过同我说对你很是愧疚,把所有事情拦与自身,挖着心思要弥补你,就这样,不过殿下怎么说是殿下的事。小友啊,相逢即是缘,小仙奉劝你一句,那不该有的心思,你,更不要动”他声音低了下去,沉甸甸落在听着心头“……若是再敢过界,我便砍了你的手、挖了你的心,喂狗!”
这当然是吓唬他,看着床上的清秀少年瞬间白了脸还故作镇定的可怜样,他心底冷笑,突然想起那狐媚子的传言,此话倒也并非空穴来风。
一阵风吹过,眨眼间那木椅上的白影顿时杳无踪迹。徒留那单薄背影斜坐床榻之上。
脑中耳边一遍遍回荡着刚才兔仙所言,心下一片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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