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璇啊，放着让你师母来。”
浓荫蔽日的梧桐树下，一条石子堆砌的小路蜿蜒向深处。耳边偶有传来蝉鸣，已入夏，方平杨坐在沙发上，吹着风扇，对着厨房喊道。
今天是师母生日，自打老两口双双退休，唯一的儿子定居国外，这住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就显得格外清冷寂寥，为了给二老添添热闹气，汪展璇早早便去蛋糕店订了蛋糕，此刻正帮着师母打下手，准备着午饭。
“不妨事的，老师，我闲着也是闲着。”
她手上择着豆角，几缕发丝贴在白皙的脸颊上，饱满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一转身，笑容有些晃眼。
方老师并未应答，而是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神情颇为自豪，自顾自说道：“程准待会儿要来，要我说一个小生日不必搞得这么兴师动众，你们非不听……”
汪展璇一愣，择菜的手也停住。等反应过来，倒入锅里的青菜正混合着高温加热后的油溅出滋滋的声响，师母忘了开油烟机，被呛得直咳嗽，原本安静的老式居民楼，突然吵嚷起来，就连温度似乎也开始上升，有了盛夏的燥热与沉闷。
她赶紧起身去开了窗户……
没过多久，门铃又响了
“老方，去开下门！”
师母炒着菜，头也不回大喊道。
方老师正哼着小曲，显然没有听清，汪展璇见状洗了洗手：“还是我去吧！”
楼里楼外都是学校的老教授们，长有走动，以为是他们趁着午饭时间未到，过来窜门，可等拉开门，汪展璇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凝固。
只见门外站着两位身高腿长的男士，让狭小的楼道显得更加逼仄拥挤。
映入眼帘的那位笑脸相迎，容貌虽不算上乘，但胜在气度不凡，周身散发着成功人士的味道。
至于身后……
汪展璇不敢直视，余光瞥到他一袭白衣长裤，衬衫衣角随性地扎在淡灰色的西装裤子中，整个人显得慵懒又松弛，可锐利到明亮的眼睛却始终让人无法忽视。
“汪秘书，咱们又见面了。”
说话的人名叫张锋，和程准一届，都是方老师的学生。
“你好。”汪展璇点点头，又看向另一边，官方地叫道，“程总。”
张锋笑着打断：“别程总不程总的了，原来展璇是咱们小师妹呀，我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层关系。”
他叫得亲切，再看向程准时眼里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汪展璇自然明白其中的含义，故意说辞道：“我入学晚，张总毕业多年后才上的大学，自然没有见过。”
以免再次被调侃，她赶紧侧着身往后退了退，给俩人让路，哪想不小心碰到了鞋架，一个趔趄，险些就要倒，就在这时，有人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小心！”
低哑的声音，熟悉的，如被电流触碰般划过身体的酥感，让她突然回忆起了那个夜晚，脸颊开始发烫，心脏加速跳动……
待站稳，大脑仍旧如同程序错乱，无法接到指令，好半晌，才回过神，不好意思道：“谢谢，程总。”
程准绅士地松开扶住她身体的手臂。
一旁的张锋仍不忘开着玩笑：“程总，摆在眼前的英雄救美的机会竟然让你捷足先登了，可惜可惜啊。”
程准欲言又止，可方老师已经开始热情招呼爱徒，俩人这才转移了视线，朝着客厅走去。
汪展璇终于松了口气，僵直的身体也慢慢放松……
*
程准是Q大2010届毕业生，学的是机械专业。毕业后他远赴德国留学，此后又就职于一家全球排名数一数二的高精机械制造公司。
只是在德仅仅两年，便回国接手了自家企业。
前段时间，张锋通过同学辗转联系到他，商量承包程准公司非核心部件的外包工作。不管从提高效率还是节省人力开支哪方面考虑，这都是互利共赢的事情，程准欣然同意，俩人自此成为了生意上的伙伴。
对于他们的这次合作，方平杨早有耳闻，今个儿兴致尚佳，他打趣道：“好久没见到你小子了，做什么发财的工作呢，这么忙？”
张锋半真半假回：“真是抱歉啊，老方。咱不像程总，回国后要资源有资源，要现金流就有现金流，事业那是混得风生水起。我就一个打工人，混口饭吃而已，哪还好意思来见您？”
方平杨没退休前，常年扎根在教育一线，与这些当时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们处得就像兄弟一样，学生们自然跟他没大没小。
他伸出手指着张锋点了点，无奈说着：“还是老样子，这么贫。”
又询问了他这些年的境况，才得知，张锋大学毕业后，进了当地一家颇有知名度的外企。本来满怀豪情壮志，准备大干一番，可职场生活却并非他想的那样简单。
张锋虽只生于小康之家，但作为独生子，父母不管在物质还是在精神上都给了他足够的底气，所以性格难免有些桀骜不驯，这就犯了职场的大忌。感觉到在工作中处处被排挤，他索性跟朋友出来单干，这些年锋芒收敛了许多，人也圆滑不少。
叮……咚……
叮咚……
墙上的老式挂钟在整时整点，缓慢而又笨拙地摇摆起来。见师母要往餐桌上端菜，程准起身去帮忙，留下张锋一人在客厅陪着方平杨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说话途中，他偶然转头发现汪展璇从厨房走了出来，站在桌边正整理着碗筷，转念一想，突然和方平杨解释道：“老方，我去和小师妹聊会儿天。”
方平杨笑：“去吧去吧，展璇这孩子我非常喜欢，以后有什么发展的机会你们多多照应着点。”
“那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张锋奉承道，说完，才走过去接过汪展璇手里还没摆完的筷子，好奇问：“小师妹是什么时候进的成世？”
“三年前。”
“读完了研究生？”张锋略显惊讶。
“嗯。”
汪展璇点点头，对于他有这样的反应并不意外。
Q大的机械专业在国内一众高校中不说第一，怎么也得排个前三的位置，还是硕士，来成世科技只当个秘书，实在有些屈才。
于是，张锋又试探：“老方也同意？”
如此频繁的走动，他想如果没猜错，汪展璇一定是本科和硕士都是老方带的，这老头子一身傲骨，怎会容许自己的得意门生去干跟本专业不相干的工作？
与他吃惊的样子相比，汪展璇则表现得很平静：“其实当年就是方老师介绍我去的。”
三年前，程准刚接手成世科技不久，这家扎根在当地多年的民营企业，在新兴产业的冲击之下，渐有日落西山之势。
程准与他父亲的保守不同，他主张稳中求变，但是变化随之带来的就是风险，顶着巨大压力，他急需各方面的人才，于是在来看老师那晚便随口提了句最近就连找的助理都不太满意。
方老师主动推荐：“我有个女学生，做事心细，专业知识也过硬，你要不要见见？”
程准推辞：“会不会怠慢了老师的爱徒？”
“哈哈哈哈哈……”方平杨也没戳穿他，“你放心好了，太娇气的我也不敢介绍给你，我懂你精益求精，关键时刻可不敢给你掉链子……”
就这样，汪展璇成了程准的秘书，这一做就是三年。
张锋似乎对此仍有怀疑，但还是保留了自己的意见，转了话锋：“成世也不错，程准是做大事的人，汪秘书不必担心前途。”
正巧这时，师母从厨房出来，他选择主动结束话题，上前搂住了师母的肩膀，开始一番赞美：“好久不见您，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你这孩子。”
师母明显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还买了这么多东西，倒显得我怠慢了你们。”
因为他们是临时通知要来的，准备的菜不算多，两位老人连声抱歉。汪展璇趁这时拉出凳子，让师母入座：“今天主要是给您过生日，什么怠慢不怠慢，您先坐，我去拿冰箱里的蛋糕。”
话一出，师母疑惑地望着她：“你忘记啦？冰箱装不下了，我把蛋糕放隔壁梁老师家了。”
汪展璇愣住，大脑一片空白，仔细回想，这才记起好像确有此事。
自打听到老师说程准要来，她便开始心神不宁，做事也恍恍惚惚的，开了门后，更是不愿意走出厨房一步，好像客厅里有什么凶狠的猛兽，非要了她的命不可。
“我这就去拿。”
实在是觉得有些丢人，汪展璇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赶紧离开。途中却与程准短暂交视，他幽深的目光紧随着她，直到关上大门的那一刻，才漫不经心地收回，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一切归于平静，欢声笑语被隔绝在墙壁的另一侧，汪展璇紧紧握着把手，脑海里仍旧挥之不去的是那双狭长微挑的眼睛……
至于屋内，师母在大家都坐下后，忍不住询问道：“程准，师母有些好奇，想问你件事呢。”
“客气什么，您说。”
没做多想，以为还同往日一样，只是一些无关紧要，随口一提的小事，程准甚至还低着头，转了转左手佩戴的手表……
“展璇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显然没有想到是这个问题，程准顿住半秒：“这倒是没有听说。”
“她是你的下属，跟你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这孩子还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有什么事还请你留意一下啊。”
师母特意嘱咐。
作为大学教授，方平杨是受人尊敬的知识分子，可他身上却没有一点老师的架子，喜欢和学生打成一片，因此教学数年长有学生周末来家里与他讨论学术。
那是汪展璇第一次站在他家门口，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黑色的长发披肩，一张因年纪小而略显圆润的鹅蛋脸上，柳眉杏眼，皓齿朱唇，非常温婉柔美的长相。
只是不知为何师母总觉得她的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子倔劲，甚至还跟方平杨提过一回，当时方平杨只回了自己老伴一句：“这有什么，女孩子好强了些而已。”
时间久了，在日益的了解中，师母也琢磨明白了汪展璇的性子，坚韧冷静，从容不迫，所以才会对她今天的失态如此上心……
“难道是谈恋爱了？”
师母小声嘀咕，似乎仍有些不太放心……
开文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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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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