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蜜糖

第十五章蜜糖

此话一出,周遭都仿佛安静了下来。乐真整个人都有些发怔,正在努力理解方才祝雩为何要说那些。难道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亲自挑了所嫁之人,挑的还正是她?

祝雩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她甚至开始在心中默背起了尚书院修编的那本《东壑国典》,背了几段之后,去发现乐真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作出任何回应,甚至都没有什么反应。

天地间的一切都沉默着,连二人的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等到半章背完,乐真仍是一动不动。

祝雩忍不住开口,“我也是近日才……”她深吸一口气后,道:“才明白,尚书院当初派我和另一位史官符言遂过来,并非是仅仅为了记事修史,同时也还有其他的考量。”

乐真轻轻地“嗯”了一声,为了尽量表现得不那么僵硬,她还尝试着想要抬起手来做一个“请继续说”的动作,但是刚刚抬起来却又放下了。整个人将“手足无措”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祝雩面上一派镇定,缩在袖摆中的双手却不停地绞着衣袖,因为不想叫人看出来,所以有意地把手往身后收,这样一来反倒是更加明显了。

她继续道:“和亲是两国之好,你贵为西峰国三公主,又是太阳神祠的现任少祭司,东壑国在有缔结姻亲的想法之初,便已经周全地考虑过该选择和人与你……考虑过该选择什么人来迎娶你。一众皇亲国戚虽然身份地位相当,但是不是年龄不符,就是已经有了婚配。在这些人之外,各世家子弟,你也知道的,不说纨绔放荡,但也是多是风流公子。”

见乐真的神情较之前微显凝重,祝雩连忙道:“两国陛下也是清楚的,若是从他们中选择,也担心会有无穷后患,委屈了你。虽然其中不乏有出类拔萃的,但是到底也害怕会受到交游范围的影响,所以一早就从候选名单上划去了。”

“皇亲国戚不可,世家子弟不可,所以你和另一位史官便是‘别的考量’了吧。”乐真其实早就知道了。

“是。既是其他,也是唯一。”祝雩很是自信地道,“不似西峰国,多有青年俊秀担任极为重要的事,甚至堪称为重臣,官爵甚高。东壑国朝中多是经世多年、经验老道之人,故而一开初便未曾考虑让朝臣与公主结好。尚书院中虽然也没有青年人担任重要职务,但是按照传承传统,被选定的人,未来五至十年内,都会继任。我和符兄,乃是院正和院判的……”

乐真突然打断道:“我不在意这个。”

“不在意什么?”

乐真正想说“不在意你将来能否继任,能否成为尚书院院正”,但是又怕这话有轻看她的嫌疑,权衡一番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祝雩骤然被打断,再开口时并未接上方才说了一半的,而是兜回了原来的地方,又重新絮叨了一遍:“总而言之,我也是最近才隐约明白,派我和符言遂二人前来,除了记史,也是其他原因的。东壑国就是有身份地位者,只有我和符兄二人尚未婚娶。”

她之前从不会如此把话翻来覆去的说,但是眼下情景,仿佛只有不断地重复,才能够让她自己有十足的自信,也能够让乐真明白——她并不是突发奇想,更非不切实际地妄言。

乐真定定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然后……昨日用午膳的时候,符兄突然对刘太常说,他已经有心上人了,而且已经定下了,还说好了回去便提亲。我那时便觉得是刘太常或许背地里和他说了什么,所以我也就趁机问了一嘴。刘太常那时便问我,‘你觉得少祭司大人如何?’”

不待祝雩将自己的回答再现一番,乐真突然问道:“因为他心有所属,所以才由你来问我?”

“他?”

“与你同行的另一位史官。”

祝雩反问:“你中意他?”

乐真立刻回道:“没有。”

沉默片刻后,祝雩突然觉得再兜着圈子解释毫无必要,直言道:“那便选我吧,我本就是为你而来。”

乐真这回却不急着回应了,其实她更想直接逃开。虽然她已经选定了祝雩。

她在宫中,从没有人如此热切地同她交谈过,在神祠中度过的时日更加,与同僚之间都没什么过多的交集,说是清修都不为过。

而祝雩,不仅热切,言辞间还充斥着一种浓烈的情感。乐真的父母感情很好,但是她没经历过那些温柔的岁月,故而也不知道有情人之间该是用怎样的语气交谈。

但是她下意识地觉得,这种浓烈的情感,更像是一种冲动。

是人到了一定年纪,都会有的冲动。

是结合“偶然遇见”和“自以为是”两者,便可轻易得到的那种。

乐真的行动比想法更快,等听到身后人的呼唤声,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真的“逃走”了,还已经走出好远的距离。

她没敢回头去看祝雩的反应,只在心中无奈叹息。

“不要轻言为我而来。”

这一别后,乐真便连祝雩也一并避着了,再次相逢是六日后,也正是冬狩结束,从围猎场返回京城的那一天。

乐真刚刚迈进她所居小院的正门,就闻到了一股花香味。她循着花香飘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有一人披着银白色的斗篷,怀中抱着一捧扶桑花。

看身型,来者是祝雩。

乐真便将已经攥在手中的信号烟花重新收了起来,迎上前去。

见她走过来,那人也朝着她的方向小跑起来,途中还将斗篷的帽子往后一抖,露出一张笑脸来,“你回来了?”

乐真并没有问祝雩是如何来的,又是为何而来。既然人已经来了,她也不再想着避开,更没有要解释为何之前六日都没打照面的意思。而是将主殿大门打开,状若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等很久了?”

祝雩来找她,本就是做好了被轰出去的准备的。既然眼下乐真装傻,那她自然也再不客气,直接跟着她进了殿,“没等多久。”

这一身的寒气,撒多精妙的谎也掩盖不住。

乐真示意她先坐在木榻上,道:“我去生火。”

“有劳。”换作平时,祝雩肯定会说不必麻烦,但是她忍得严冬,她怀里的花可娇贵。

等乐真将炭火备好后,屋内立刻暖和起来。

祝雩见她一个人忙活了半天,顿时觉得自己一个人坐在这儿等着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却也帮不上忙,便没话找话道:“没想到,你竟也是自己生火?”

“也?”

祝雩解释道:“因为我们尚书院便是每个人自己生火的。因为到处都是书,若是交给旁人,万一有个不小心,烧着了人倒也罢了,若是烧着了珍贵的史籍资料,那可是天大的事。”

“我生活清简,也不喜旁人近身随侍。”乐真并不觉得史料比人命珍贵,但是这是东壑国的事情,以她的身份,也不好开口再说什么。便只是静静地坐在木榻另一侧上,等着炭火将水煮沸。

待水煮沸后,乐真又沏了壶茶来,“只有白茶。”

祝雩对茶一向没什么讲究:“白茶很好。”

乐真点点头,斟好了两杯茶后,先递了一杯给祝雩。

祝雩慢慢地啜饮了一小口茶后,道:“之前与你闲谈时,我曾提起,城中有一条小巷子里住着一位老妇,她卖的百花蜜糖很好吃。我一直惦念着那口甜,便问你吃过没有。那时候,你说没有。”

乐真拿茶杯的手突然一顿,停在空中,“你特意来一趟,就是为了给我送糖?”

“东方的日出很美,但是却没有百花蜜糖,至少没有这样好吃的。”说着,祝雩变戏法一般,手指在花叶层叠处晃了晃,恍若凭空变出了一个颇为精致的小纸包。递给乐真的时候,还颇为得意地扬了扬眉。

乐真一边道谢一边接过百花蜜糖。其实她看得清楚,祝雩的手借着花叶的掩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袖口附近扒拉了一下,不过她却没拆穿。

祝雩有些期待地看着她,催促道:“打开尝尝?”

乐真打开纸包,在浓郁的花香之中,百花蜜糖的香气都有些被遮掩住了。她其实没有吃零嘴的习惯,更是从来没有吃过街头巷陌的小食。祭司的饮食是有严格规定的,在什么时令吃什么都有严格的安排。但是好在糖果似乎不在禁令之列,而且她也十分珍惜祝雩的这份心意,便破例拿起一颗尝了尝。

祝雩问道:“怎样?”

乐真听她的声音中有些许忐忑,便没说觉得这糖有股隐隐的腥味,只道:“很甜。”

祝雩果然松了口气,“那就好。”

明日就是神之吻的十日之期了,为了赶在最后期限前让乐真喝下解药,祝雩只能借助这百花蜜糖,在其中掺上自己的血了。好在乐真似乎未察觉有异,更好在她机智,想出用花香作为掩饰这么一个妙招来。

乐真正想说点什么,却突然问得有人在门外报信:“少祭司大人,太子殿下派人来请。”

祝雩知趣地起身,指了指窗户,做口型道:“告辞。”

乐真连一句“抱歉”都未说完,眼前人已经消失不见。

只余一阵清风掠过,和一簇开在窗前的扶桑花。

查过,说是扶桑花可以全年开花。

至于香味,总之东壑国的扶桑花特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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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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