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行途
符言遂嘴里叼着半个山楂,左手拿着酥饼,右手暂时搁下了笔,给坐在对面的祝雩递了一个杏子过去。
咽下山楂后,他问道:“小雩,吃吗?”
“符兄……”这一路上,祝雩觉得身边这个人嘴就没停过,“你不撑吗?要不歇会儿再吃?”
“这个特别新鲜的,是刚刚摘下来不久的,方才停车休息的时候,特意让子砚给我们买来的。”
子砚以前是符言遂的书童,在他进入尚书院之后,就变成了他的侍书。符言遂对他很好,很少会让他做那些跑腿买吃食的活,既然这次开了口,必然是真的好东西。
符言遂又将手伸了伸,“你尝尝呗。咱们到西峰国还要走十几天呢,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诚然符言遂一路吃过来,但是他也确实一路都在记事。祝雩怕耗久了时间误了他的事,便只好接了过来。
没想到尝了一口之后,眼睛一亮,果然如符言遂所说,是再新鲜不过了。
尚书院的人文气重,饭食也是,总是无比精致。虽然从未少过符合时令的瓜果,但是都是用极为高妙的刀功制好的。什么样新鲜的好东西,经过那层层刀功磨下来,都早已经过了最好的时候了。和这种新摘下来的,当然是没法比的。
于是每吃一口之后,祝雩都忍不住要说几声:“真好吃。”
“哈哈哈,是吧?”符言遂继续提笔写了起来,“你符兄什么时候时候骗过你?”
这也是实话。
符言遂为人洒脱,性格也好,交友甚众,是个可靠得不得了的人,更是从不骗人的。
祝雩初入尚书院时,本是昝玳带着她熟悉各方,但是昝玳性格大大咧咧的,和在修史书的时候简直两幅模样,很多事情大的交代了,但是小节却总有疏漏。于是后来,祝雩在正经处事的时候,还是有许多的章程都不尽明晰,她又不太好意思麻烦院正,就准备去藏书阁寻书来读。
她进阁的时候,正巧遇见符言遂从底下的**室出来。
符言遂问她来做什么,她就照实说了:“院内有些事情不清楚,想来此处查查。”
符言遂听后,挑眉道:“这里可没有尚书院大小事项的制度可寻。”
祝雩自然是诚心请教:“那请问该去何处寻?”
没想到符言遂指了指自己。
“嗯?”
“你问,我答。”
祝雩起先还以为他是在说笑,毕竟尚尚书院的史官们,每个人的工作量都十分之大。到了月底,派往各地的采事更是会送来全国各地前些日子的所有记载过来,这些都要由他们进行挑拣、分类、编修和汇总,宓岁序最近便是为这个忙得焦头烂额。
符言遂虽然不负责编修,但是最后归档的人是他,检验核对之人也是他,比起其他人,并不轻松多少。
但是见他如此真诚,祝雩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试探地问了几个。
院正与院判,一个主持记现事,一个负责理旧史,看似毫不相干,但是做许多事情的章程都是一样的。祝雩所问,也恰好多是符言遂早已熟悉的。于是他答起来,自然如数家珍。且特意简约用词,便于祝雩理解记忆。
最后,符言遂还特意叮嘱她,“不会不要紧,若是强行逞能,最后酿成大祸,那才是大问题。不懂就问嘛。”
“你怎知……”祝雩讶然。对方明显是知道了自己不懂却又不好意思给别人添麻烦,虽然他从没有提起昝玳本该教会她。
符言遂一笑,照旧没有说起昝玳,只道:“不然你现在该在向院正请教。”
此时,祝雩才真正明白,符言遂何以人缘如此之好,且如此受器重。哪个同僚不喜欢这样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讲得清楚、还愿意讲的人?哪个主事,又会不喜欢任用这样厉害的属下呢?
更何况他没有揭短,没有说起他人的失责,即使他知道。
这份尊重和体谅,让祝雩深为敬佩,她自认自己做神做得都没有这么好。
后来,祝雩自然是牢记了他的叮嘱,每当遇到不确定的事情,便会及时询问院正或他,二人关系也渐渐熟络起来。能够以神之身瞬间行路千里的祝雩,更是成为了院判之外,符言遂最大的糕点零嘴供应者。
在尚书院中,时间不是在笔下飞速流逝,就是仿若静止一般。若不是西峰国邀请东壑国的使臣前去太阳神祠观礼,祝雩都还未觉得,她已经在尚书院中度过了整整四年。
西峰国和东壑国一同将太阳神作为主神供奉,西峰国还修建有占地一千余亩的太阳神祠。
每隔五年,会有一次大型的祭典。
而每次祭典也都会邀请东壑国的使臣过去,以示同为太阳神子民的友好之意,也顺便交流如何应对南边的劲敌。
尚书院每次也会派史官随行记事,上一次是派的也正是符言遂。不仅是因为他的笔力在院内数一数二,更重要的是他身体好,其他史官受不起这十几天的马车颠簸。
比如昝玳,一上船就吐,根本走不了水路。
再比如宓岁序,在马车上根本无法都保持头脑清醒,更别提还要记载一路上的见闻。
至于八十多的院正和六十多的院判,还有一众五十多岁的各级主事,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们去啊。
院正是看祝雩进来这么久,一直闷在书房里,才想着这次也让她出去走走。但是又担心她吃不消长时间行车,事先便也特意喊她过去问。祝雩本来犯懒不想去,但是看着院正心疼她一直窝在这院里,眼神中带着满满的愧疚,拒绝的话便全都说不出口了。
听闻是和符言遂一起去,她便爽快地点了头。
从各种意义上而言,符言遂都是一位很优秀的史官,与他共事,也是万分省事。
最重要的,还是她听符言遂说起,神祠中有许多难得一见的好景色。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祝雩觉得,人间好风景,一定是不能错过的。
符言遂看她吃完了一个之后,咂了咂嘴,像是还在回味,笑着问道:“要不要再来一个?”
祝雩立即点点头,从回忆中抽身,“那就再来一个。”
虽然她和符言遂说好,两人轮流记事,昨日她也几乎是写了一天,但是看着符言遂这吃也吃不香的样子,着实可怜。
“符兄,你要不然先吃?吃完再动笔?”
“国之大小事,皆须记录在册,这一路上的风土人情见闻,自然也都需要事无巨细地写与后人。一寸光阴不可轻。”符言遂伸手从袋子里又掏出了两个杏,“而且昨日,你不也写了一整日?”
祝雩道:“可是昨日我又没边写边吃。”
符言遂道:“昨日我也邀请你一同吃了,但是你没吃。”
祝雩无语,这人怎么就是抓不住重点。
符言遂反应过来,“哦,你是怕我记事耽误我吃东西啊?不会不会。”他用笃定中带着些自豪的口吻道,“绝对不会。”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祝雩便不再劝了,她伸手去拿符言遂手中的杏子,没成想刚拿完第一个,他就把手收了回去,很自然地把剩下的那一个杏放到自己嘴前,咬了一口。
右手沾了杏汁,便改为左手提笔写字。
真叫祝雩看得目瞪口呆。
“你这……”
“虽然不是为了这才练的左手字,但是诚如我方才所言,你不必担心我的。”
也是,符言遂怎么可能会吃不好?
一路写,也跟着符言遂一路吃,马车悄然行至西峰国的地界。
对,她们要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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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行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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