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慈近段时间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发泄出来,她哭到眼皮红肿,嗓音沙哑,最后只能小口小口地喘气。方觉槿老早就将人抱到车子后座,并趁机查看她伤势——右脸已经高高肿起,就像被蜜蜂蛰了;手心手背都有伤口,前者是擦伤,后者是指甲挠出来的。因为没及时处理,又碰了水,一双手红肿得厉害。
他叹气,将抽泣的人带到怀里,没说话,只是紧紧抱住她。
林慈,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方觉槿等林慈不再流泪,等她能虚虚环抱住他的时候,试图和她进行沟通。“你手上的伤口看起来很严重,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林慈摇头。他似乎早已料到答案,转而退一步:“那我帮你处理好不好?”依然被拒绝。
方觉槿故作难过,低落地说:“你这样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连女朋友都照顾不好。”
林慈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细小又沙哑的声音从胸腔飘到耳朵里:“我害怕。”
洪光远给林慈的阴影太大,以至于她觉得他会随时窜出来泼她一桶水或者扇她一耳光。车子停的位置看不到药店,也就意味着她看不到他。单独约见洪光远的胆量已经不见了,后怕如同海啸排山倒海而来。
夜晚路过的车很少,方觉槿想了想,决定把车开到药店门口。他对后座的林慈说:“乖乖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细若游丝的一声好。
方觉槿将四面车窗都放下一点点,随后拔钥匙下车,锁好车门。车离药店也就两步的路程,步子再迈大一点,一步半就到了——可是林慈害怕。
药店旁边是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方觉槿进去速战速决买了水和冰块,以及林慈常吃的一些东西。
因为是逆行,方觉槿又将车子开回原来的地方。
手上的伤比较严重,所以优先处理。林慈细声喊疼,方觉槿便轻了又轻。在便利店买的冰块用毛巾包裹着敷在林慈红肿的右脸。做完这些,方觉槿又把水喂到林慈嘴边,女生小口小口喝。
“饿不饿?”
“有一点。”
“车上只有在便利店买的三明治和鸡蛋,将就一下好吗?”
“嗯。”
林慈在方觉槿的车上待了近两小时,中途男人又去便利店买了袋冰块,为了让她的眼睛消肿。
“很明显吗?”林慈让方觉槿看看她的脸。
“一点点。”
“那就可以了。”林慈理了理快要变得干爽的头发,“就是嗓子哑的太明显。”
方觉槿趁机连哄带骗让她多喝了几口水。
“根本没用。”林慈撇嘴。
方觉槿摸了摸林慈的左脸,怜惜道:“水不能治嗓子,但能让嗓子舒服一点。而且哭了那么久也要补充一点水分。”
“我回家了。”
“我送你。”
雨已经停了,虽然路面还是湿的,但明天是个大晴天。
林慈让方觉槿送到单元楼下,她这副模样要是被赵馨和林省德看出来,他们肯定要拽着男人说个清楚,还是不要碰面为好。
最后方觉槿把人送进了电梯,并且叮嘱她如果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给他打电话。林慈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很浅,却真心实意。她在自己家,有不舒服的地方直接和爸爸妈妈说就行,哪里要舍近求远去告诉他。不过嘴上还是应好。
电梯里,林慈计算着时间。还有半小时就到十一点,那时赵馨应该进入熟睡,林省德则是在书房的可能性比较大。她只要进门不开灯,林省德喊她的时候捏着嗓子在书房外回他就行。
万事思忖完全,只要等待时机。
家门口放着穿鞋时候的小凳子,林慈双手扶着覆盖坐下去。夜深人静之际,她长长叹出一口气。她何时对他人如此黑白颠倒过,而男人明明生气了,最后却低头道歉。他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用他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
方觉槿看着电梯停到林慈按下的楼层才离开,才出小区就碰到了厉谦,他站在车旁同他打招呼。
“你让慈慈受伤了?”厉谦上来就是质询的语句,“我问了药店的人,你买的都是一些外用消毒和消炎的药品。”
方觉槿沉默不语,他从林慈的神情、肢体动作和言语中猜测到洪光远肯定找上了她,除开身体上那些看得见的伤害,还有看不见的创伤在心里。而这一切,源自于他的自以为是。他间接让她受到了伤害。
只是,他自我剖析改正可以,没必要让一个陌生人知晓。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面对林慈需要控制情绪,面对厉谦不需要。方觉槿彻底冷下来,眼底透出寒光:“你想表达什么?”
“你根本不适合林慈。”厉谦比林慈小两岁,比方觉槿小五岁。他二十三年的人生除了钢琴还是钢琴,因为天赋异禀,几乎没受过挫折,唯一一次退学风波也因为他自身过硬的能力让教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此养成了他恣意妄为的性子。说想什么就说什么,管你对方是谁。
方觉槿哪能让他人随意评判林慈和自己的关系,立刻沉声回怼:“适不适合不由你说得算。”
“我应邀参加了孙天文在席岛举办的酒会,你们方家太复杂了。”厉谦真心实意希望林慈幸福。他亲眼目睹了孙天文对方觉槿的所作所为,知道了方觉槿的身份,便打心眼里觉得方觉槿配不上林慈,即使后来方寺铭宣布未来崇耀将会交到方觉槿手上。钱权这种东西,俗不可耐。
方觉槿听出厉谦的威胁,但又能怎样,他身上发生的龌龊事林慈都知道。
不想再和小孩交谈,方觉槿绕过厉谦径直回到车内。
厉谦自以为威胁到位,却不想方觉槿根本不接招。好,那就别怪他挑拨离间,林慈有知道真相的权力。
厉谦开着一辆奥迪A8L,在路过方觉槿的途锐时,特意放下车窗喊了声破车。
小孩就是小孩,有气当场就撒。
方觉槿不怎么抽烟,六七年前在饭局上可能还需要陪上一两根,现在也有人给他发烟,收下或者婉拒都随心。自厉谦离开后他就心绪不佳,于是踱步到便利店买了烟和火机。
便利店今晚上夜班的是个资深小说女,平时爱好就是搜寻帅哥。方觉槿第一次来买东西她就注意到了,行事利落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第二印象在手,握着冰袋的手好看修长,指腹呈现出淡淡的粉色;至于第三印象,她偷瞄在外抽烟的男人——白衬衫配黑西裤,背脊直挺,缥缈烟雾徐徐上升。
实在太有氛围感,她没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幸好拍了张照片,因为男人抽完一根烟就走了,剩余的烟和火机被他留在垃圾桶上方。
方觉槿知道抽烟不能清明思绪,就像喝酒并不能解决忧愁,但无法疏解的烦闷和盘旋在心口的无力感让他很挫败。抽完一根还想抽第二根的时候,他想起林慈,她对烟酒很敏感。
算了,他收回手。
回到车上坐了许久,凌晨十二点,他的手机响起。
“方总,洪光远找到了。”
方觉槿神色一凛,黝黑的路面突然出现一束光,点破了从见到林慈开始就一直困扰他的无力感。夜行的车驶过,从光明到黑暗。
“直接把人抓起来。”方觉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说,“用什么手段我不管,只要别把他打成蠢蛋和哑巴。”
挂断电话,大块头把方觉槿的话原封不动告知所有人。
“啥意思?”刀疤脸抓耳挠腮,他没听懂。
大块头扯着嗓门让他多读点书:“意思就是打人的时候要力度适中。”
刀疤脸嘟囔:“有钱人讲话怎么拐弯抹角的。”
路灯已经全部熄灭,整个城市都陷入昏睡。
林慈进家门的时候没碰着林省德——他们都睡了。她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回房。浴室里,在明亮的白炽灯和半身镜的双重加持下,她的窘相无处遁形——一张满是丧气且明显不对称的脸,眼睛哭成了肿眼泡,手更是不能看。
眼下躲过了父母,明天怎么办呢?她一时找不出解决办法。
林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总是想起方觉槿失落的神情和满是怜惜的双眼,他温柔触碰她的每一处伤痕。
告诉他,他能理解的。
千万别那样做,会被看不起的。
感性和理智在争吵,它们谁也不让谁。一个小时后,双方达成协议——她去找到方觉槿,一点一点把伤痛暴露在他面前。如果男人不感兴趣或面色不愈,她立即停止倾诉且离开。
当然,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将随之结束。
林慈不能接受自己的痛苦被漠视。
所以方觉槿,希望你能爱我的全部,包括那不堪的过去。
林慈换好衣服,怎么回家就怎么出门。
时间太晚,网约车无人接单,林慈思忖走到大马路可能会碰到跑凌晨的出租车,于是她收起手机,走出小区。
“林慈!”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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