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娘大脑空了一瞬,紧接着便从脸红直直到了脖子根!
梁衡瞳孔微震,就连一旁惨叫的王状两人,哀嚎声都小了些,只努力睁着眼睛往这边瞧!
李秀娘反应过来,先是扯着关月鸢站起身,匆忙解释了一句,“大囡!这是你梁叔叔……”
说完,她又冲着梁衡福了福身,“公子见笑了,事发突然,容我先告知小姐身世。”
李秀娘扯过大囡,磕磕绊绊的讲述了一遍将军府的往事,心却越提越高。
早知老爷这么快寻来,当初就不该将二囡……
也罢,也罢,二囡的病能不能熬到今日还要另说,只是……现如今她又该如何张口将两家孩子换回来?
这一切,还要从相公的离世说起。
一年前隔壁凤溪村的大户冯家,出了十两定金请相公打个物件儿,不过三日,相公却被人抬着回来,出气多进气少,来人只道:王珄冲撞了贵人。
扔下了二十两银子,就离去了。
李秀娘哭的肝肠寸断,只能静静窝在床边听着王珄交待,“秀娘…日后有人…接大囡,别耽误你…好好过日子。”
人死了,留在世上的不过是一捧黄土,一个墓碑,哦对了,还有一块儿青白质地的玉牌。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二囡会突然病得如此严重!
辽北苦寒,二囡在小姐肚子里时动过胎气,打小就比大囡文静些,身子骨也不如大囡那般强健。
刚开始只是有些发寒,几贴中药下去就连床也起不来,她着急坏了,喊着邻里将二囡拉到城里去寻医馆,可怜大门都没进去,就被人推了出来还叫喊着治不了,让准备后事。
李秀娘一听差点没晕过去,只得把人又拉回家去,哭的眼睛花了。
见着她整日祈祷,大囡原来泼猴儿一般的人,竟然也坐了下来,整日抄写祈福经文,将一整本经文歪歪扭扭抄了一沓又一沓。
可二囡的病依旧不见好,过了几日,连饭都吃不下,只能灌些糖水。
眼见人就要不行了,李秀娘心如死灰,只觉得无言面对自家小姐。
却不想,当朝丞相府大管家拿出另一半玉牌要来接走他家大小姐!
李秀娘这才知道,相公竟也瞒了她,大囡原是丞相府的大小姐。
可二囡眼瞅着不活了,眼下这丞相府,怕是二囡唯一的活路……
李秀娘不过片刻便下了决定。
将王珄留下的玉牌系在了二囡的脖颈上,唤来人将其接走。
对着大囡,她心里歉疚,只说二囡被接去城里看病,若是治好了便接回来……
关月鸢没有发现阿娘的忧愁,原来自己竟然是镇国大将军的闺女!
那可是大将军!是她从前只在话本里才听过的大人物!
一旁王状的哀嚎声消失了,那怨毒的目光在听清楚大囡的身世后,顿时变为惊恐!
好个老天爷,这小赔钱货居然还有这般通天的出身!?
王状和媳妇瑟瑟发抖的缩在墙角,想趁着几人不注意偷偷跑掉。
只是刚蹭到院门旁,一只黑色的羽箭呼啸而来,紧贴王状的头皮牢牢钉在墙上。
这一箭又把王状吓得不轻!
他双腿再一次失力,跌坐在地上,半晌,竟是一股冲鼻的尿骚味从他身下发了出来。
梁衡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一股萧杀之气,“小姐,此二人该如何处置?”
不等关月鸢回应,媳妇王氏慌忙趴在地上连连求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嗓门大得方圆百米都能听闻。
“梁叔叔你快让他们走吧,再不走这院子都要被污成茅坑了!”
等到王氏夫妻一瘸一拐的出了门,李秀娘隐隐看到门外已是围上了几个村民。
因着方才的动静,正朝这边探头探脑着。
看来这平乐村不能久留了。
回屋匆忙收拾了行李,也不方便跟乡亲们解释什么,就赶着关月鸢登上了马车。
关月鸢一心想去村里跟她的小伙伴们告别,可李秀娘生怕节外生枝,便坚决不允许她踏出这院门。
登上马车后,关月鸢正气鼓鼓的窝成一团,她不明白阿娘为何突然变得如此霸道,居然连家门也不让出!
就在这时,登…登,马车上的窗子响了两声。
关月鸢听到响动,立刻精神一震,从坐榻窜起,一把推开车窗。
是小伙伴们!
只见马车外,大壮、核桃、小梅几个娃娃不知什么时候从家跑了出来,围在车窗外挤做一堆,迫不及待的叽叽喳喳着。
“大囡大囡,听说你把狗蛋爹妈打啦,才要搬去城里住?”
“这马车好威武!比我在镇上见过县老爷的马车还好!”
“大囡,你走了还回来吗,上回你说要抓的白兔子,我爹刚好从山上抄了一窝……”
关月鸢闻言也是兴奋地撑着窗棱,探出半个身子,“没错,我要跟阿娘去城里住!我在城里还有个将军爹爹……我有大名了,叫关月鸢!你们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来城里寻我!”
小梅扎着两根麻花辫子,见关月鸢开了窗,连忙顺着缝隙塞给大囡一个包裹,轻声道:“大囡,你要去过好日子了,日后咱们定会在城里相见的。”
小梅是他们这群孩子里年纪最大,最懂事的孩子,也和关月鸢关系十分要好。
关月鸢接过包裹嘿嘿一笑,“小梅姐姐,日后那张账房若是敢欺负你,你就来镇国大将军府寻我!”
“你个鬼丫头,白担心你了。”小梅被戳穿了心事羞涩的不行,骂了两句又叮嘱了关月鸢半天,启程的时刻终于到了。
关月鸢依依不舍的和小伙伴们道完别,扭头看见阿娘掀开帘子钻了进来,不待她坐好,就一头扑进了她怀里。
往常关月鸢那里有个姑娘家家的样子,更别说现在像是受了委屈似的,李秀娘连忙拉起关月鸢看了看,摩挲着大囡的手心,“怎么了,是不是吓着了。”
“阿娘,我舍不得咱们平乐村!”关月鸢扬起一张小脸,那瞳仁又黑又亮,像极了一对琉璃耳坠跌进尘埃,却还顽强闪着光。
若是除去这一身的粗布麻衣,原也该是大家闺秀的。
李秀娘目光柔和了几分,抬手整了整关月鸢的衣襟,“可有什么舍不得的,以后得了空,便是回来看看也无妨。”
“那咱们去了将军府,二囡是不是就能回来治病了?”
李秀娘闻言心里一紧,她又何尝不想知道二囡此刻的情况?
待回府之后,她便去求将军将两个孩子换回来!可怜见的二囡孤苦伶仃,也不知丞相府能不能照顾好她。
嘴上却又说着宽慰的话,“你妹妹在外一向乖觉得很,从来不用大人操心,倒是你这丫头,要知道那深府大院的规矩多着呢!等一会儿到了将军府,一定要听娘的话,不可乱来,知道吗?”
关月鸢认真点了点脑袋,当即便立下了豪言壮语,“等二囡病好了,我就去接她回家!”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一阵颠簸,外面响起了梁衡冷然的声音,“小姐当心。”
关月鸢是个坐不住的,立刻把脸挨到窗户棱上,从那细窄的缝隙中看到了村外的小路。
平乐村离着京城不算太远,可这路却难走的很,出京城往西本来有一条自古通商路,开国前一次地灾,生生断了这条古路,当今圣上花费了无数金钱与人力才开辟了新的通商线。
而平乐村原是商路必经的一处驿站点,在地灾之后就落寞了,背后靠山,前头有河,进出困难也就与世隔绝了起来。
村外头的路多是石沙,因两里外就是大河,河上建了座桥连着隔壁的碑村,地质松软潮湿,人走着尚可,上了马车就有些颠簸了。
路途枯燥,关月鸢干脆倚着李秀娘睡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头上的铃铛停了下来。
关月鸢立刻窜起身,手还没掀开门帘就听外面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车里坐的可是我将军府的大小姐?”
关月鸢掀开车帘好奇打量了过去。
只见车外正站着一位身穿黑底杭稠料子的老者。
老者一瞅见关月鸢水灵灵的模样,眼角顿时含上了泪花。
“这定是大小姐!小姐同夫人长得真是……一模一样啊!”
叶伯激动得迈步上前,连声问道:“小姐身体是否安康?路上可否劳累?这么多年在外面,定是受了不少苦吧……”
小姐与他们分开九年了,也不知这些年过得什么日子,瞅瞅着衣服料子粗麻,怎么配得上吾家金贵的小姐?
关月鸢也打量着叶伯,心想这便是将军爹爹吗?
这回她学聪明了,没有乱喊爹爹,扶着马车的悬臂,就准备往下跳。
叶伯看得眼皮子一跳,连忙去扶,“诶呦,我的大小姐慢着些。”
还没等他赶过去,关月鸢就像一只小兔子似的纵身跃向地面。
动作行云流水,似是已经做过千百回一般。
“鸢儿!”
李秀娘羞恼的嗓音从背后冒了出来,“方才与你说过的话,便统统忘了不成?”
“无妨,无妨。”叶伯捋着胡须,笑眯眯的夸赞,“不亏是大小姐,这英勇无双的气魄像极了老爷啊!”
关月鸢吐了吐舌头,窜到府邸门口停了下来,入目就是两座石像一虎一豹左右矗立在门前,虎子脚下踏着一方石球。
在石像后有五阶踏步阶,皆是长宽一致的砖石铸成。再往后朱红色兽头大门,关月鸢跳起来都够不到兽头嘴中的铺首,门上有一匾上书‘镇国将军府’五个大字,看着霸气极了!
朱红色的大门完全打开,入目石砖地面延伸至另一朱红门,两边正立着一排侍卫,衣着齐刷刷的通体黑色,只在肩膀处用金线绣着只大猫尖牙利爪耳纹,腰间挎着大柄弯刀威风凛凛。
见关月鸢踏进府内,众人齐声,“恭迎大小姐回府。”
关月鸢从未见过如此气派的场面,一时间呆在了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还是叶伯从后面追上来,领着关月鸢二人跨过影壁与二门廊,站在了主堂前。
主堂的正位上正坐着一名身着华丽的贵妇,正起身迎了出来。
那妇人一身绿色烟珑梅花白水裙,内里衬着淡黄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展翅欲飞的大王蝴蝶,头发简单的在耳边挽成一个云咎,插着一根白玉鸾尾花簪子,脖子上还挂着颗如意宝玉,看起来漂亮又英气!
关月鸢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不觉看呆了。
“鸢儿,我是你的亲姨娘啊!”那妇人说着,便弯下腰来,捧着关月鸢的眉眼细细打量,“瞧瞧,这双眼睛和姐姐生的一模一样。”
“二姑娘??”
李秀娘却怔住了,她万万没想到二姑娘竟也会在此!
李秀娘原是礼部侍郎元昭的家生子,元昭被捕入狱后,她便作为陪嫁丫鬟,随着大姑娘元倾娉草草嫁给了个游骑将军。
当时上京谁人不说,元大姑娘是下嫁。
谁又能想到不过十年光景,那小小从五品军官竟成了未来的二品镇国大将军?
而眼前这名惊艳清丽的妇人,竟赫然是她家大姑娘的亲妹妹,二姑娘元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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