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大概周贵妃都没这么了解她的儿子。”墨拂歌甫一开口,燕矜就想把她的嘴给缝上。
她衣袖下的拳头握紧,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我哪里敢高攀周贵妃,有几个脑袋够我砍的。”
“今年你府上收到的年货,可有她周家送的一份?”墨拂歌语气轻捻得仿佛只是随口问起一句家常,偏生让燕矜咽喉里像是被塞了一把沙砾般难受,嘴唇张开又合上也没说出一个字。
燕矜漆黑的眼珠上翻只留下眼白,隔了半晌才道,“他们家怕是朝廷上下都送遍了,你就没有收到?”
她本还想同墨拂歌大辩三百回合,谁知墨拂歌垂着眼眸打量着手中纸鸢,注意力都在这盏纸鸢身上,对燕矜的反问充耳不闻。
叶晨晚的目光也随着看向她手中纸鸢,只觉得这纸鸢做工的确精巧,可惜竹骨折了一节,估计也是因此才会从空中坠落被墨拂歌捡到。但看来看去也觉得这不过是寻常纸鸢,不知为何值得墨拂歌如此专心打量。
“这纸鸢可是有什么蹊跷?”斟酌了片刻,叶晨晚还是选择直接询问。
墨拂歌摇头,“只是觉得这纸鸢做得精美。”纤白的指尖轻轻拂过这凰鸟状风筝的花纹,“用料也是极好,并非是纸糊的,而是丝绢。看这绢上画工精巧,怕是行家所绘。”
她似乎的确兴致盎然,谈起时连话都比平日多了许多,“这羽毛也绘得漂亮,没有任何洇墨的痕迹,可见用的丝绢与颜料都是上品。”她指尖摸索着花纹感受触感,“用的墨是松烟墨,绢是苏州素縠。”
墨拂歌侃侃而谈,叶晨晚知晓祭司精通书画,其墨宝在墨临城中早已不是“一字千金”能够衡量,故而对这纸鸢上的花纹感兴趣也在情理之中。但她不似墨拂歌那般精于书画,瞧不出这纸鸢中的诸多门道,“能来这片猎场的基本都是官家贵家子弟,若是有哪家的小姐带了纸鸢来也不稀奇吧。”
而墨拂歌的视线停留在纸鸢骨架的折断处,仔细端详着断口。
“祭司觉得这纸鸢可惜,想修好么?”不忍墨拂歌流露惋惜神色,叶晨晚开口问。
闻言,墨拂歌转头看她,不知是否是错觉,叶晨晚觉得她眼中游过倏忽明光,“郡主会么?”
表面上是询问,实则已经伸出手将纸鸢递给了叶晨晚。她只能硬着头皮接过,冰凉的竹骨上还残存了对方指尖极淡的温度,转瞬即逝。仔细观察了这个断口,叶晨晚给出了结论,“整个竹骨只有这一个断口的话,修起来并不算难。”
说着,她寻到水岸边,挽起袖口折了段长势良好的苇杆,小心地拆开骨架的连接处,将这段苇杆替换了上去。过程并不算难,但墨拂歌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让她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僵硬起来。
磕磕绊绊好不容易修好后,墨拂歌颇有些惊诧,“原来郡主这般心灵手巧。”
“···儿时碰巧玩过罢了。”她不敢与墨拂歌直视,觉得面颊有些发烫,只能视线飘忽地将风筝递回给她。
燕矜的声音远远地自芦苇丛边飘来,“也就是你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小姐觉得稀奇,芦苇而已,行军时长期会折来绑许多东西。”
墨拂歌并未搭理燕矜,她接过叶晨晚递回的风筝,叶晨晚看着这着实称不上美观的苇杆,还是再嘱咐道,“不过这纸鸢还是找专门的师傅修理下的好。”
墨拂歌抬眸,眼尾虽勾了一点笑,但似乎并不是为了这纸鸢被修好而高兴,反而带了几分揶揄,“郡主可知这纸鸢是谁的?”
她不明白墨拂歌为什么总乐于问一些她明显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不知,应当是某家小姐的吧。祭司知道?”
她轻轻摇头,“我也不知。但看这工匠的手艺实在精妙,可能这纸鸢不止是某家小姐,应当是显贵人家出身。”
叶晨晚一下子觉得墨拂歌手中的纸鸢烫手了起来,“那便将这纸鸢送回?今天来骑射场的贵家小姐,稍微打听一下应该不难寻。”
墨拂歌纤长五指细细把玩着手中纸鸢,追问,“若是那家小姐脾气不好,不喜欢郡主私自用芦苇杆修补风筝呢?”
一盆凉水浇到叶晨晚灵台,她后脊顿时生出冷意。以墨拂歌的眼力,恐怕捡到风筝的第一眼就识出了这风筝的主人身份不凡,为何还敢捡回,还会诱导着自己去把这纸鸢修好?
叶晨晚神色变化被墨拂歌尽数收入眼底,但她仍是那副从容姿态,树影斑驳,在她眼底明明灭灭。“不过多数人应当都会感谢郡主送回纸鸢,并且好心修补。”
墨拂歌手中的纸鸢在此刻已经不像纸鸢,反而是可以被放上杆秤反复称量的筹码。她偏头,墨色的眼眸意味不明地斜睨向她,“郡主可要去做这份人情?”
叶晨晚看不透墨拂歌那双漆黑的眼瞳,尽管递在自己面前,被墨拂歌轻巧执起的纸鸢看上去展翅欲飞,在此刻叶晨晚的眼中也有千钧重。
在许久的权衡中,她最后将纸鸢推回到墨拂歌怀中。“既然是祭司捡到的纸鸢,理应由你来处理。我怎么好去借花献佛。”
闻言,墨拂歌也未恼,只是重新拿好纸鸢,眼底似笑非笑。“无妨,这烫手山芋还是我拿着好些。”
墨拂歌落落大方地收回纸鸢,几缕青丝沿着鬓边滑落,又被风吹起,恍惚看去她就像出门踏青的贵家小姐,手中也不过是寻常纸鸢,不曾牵涉半分风波。几近让叶晨晚觉得先前的对话只是错觉,甚至对刚才的推拒生出几分愧疚。
春日煦风拂面,些微的暖意却让叶晨晚感觉到冷意。她困扰,愧疚,却又迷茫。
在打点完今日的猎物后,燕矜与叶晨晚还准备去城中寻一处酒楼潇洒,墨拂歌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便提前告别离去。
她牵着马一路往外走时,忽地停下了脚步,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看向远处树下交谈的男女。男子一袭玄色飞鱼服,玉冠束发,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自带挺拔风姿。而他面前的女子襦裙烟裳,环佩珑璁,眉眼如花,娇若桃李。远看去正是璧人相对,赏心悦目。
“洛卿当真没见过本宫的纸鸢么?”寄荷公主玄明漪再一次追问。
洛祁殊极为认真地做出沉吟模样,最终无奈摇头,“臣未曾见过。这处骑射场占地颇大,若要寻一盏纸鸢,的确有些难度。而且今日吹南风,纸鸢很可能被风吹到不知何处去。”
“哎,可惜。那纸鸢是宫中荀师傅新做的,本宫也就只得了一盏,今日打算踏青时放飞,可惜断了手中线,这纸鸢也不知飞落至了何处。”玄明漪低垂着头,面色颇为苦恼,但余光仍然停留在对方飞鱼服的浪花纹上。
“若是宫中名师的手艺,纸鸢飞走的确可惜。公主若是的确喜欢,可唤些仆从将此处仔细所搜一番。”就算是女儿家说起纸鸢,洛祁殊也听得认真,言辞恳切,“不过这纸鸢很可能是寻不得了,或许日后还能遇见您更中意的。”
洛祁殊一边说着,眼角余光却瞟见了远处行来的白衣身影。甫一开始他觉得诧异,但在确定来人后面露惊喜之色。“臣虽不知公主纸鸢的去向,不过来的这位兴许曾见过。”
玄明漪的目光随着洛祁殊看去,便看见身着白衣的少女缓步而行。很明显她也发现了二人,于是行至两人面前,从容行礼。
“臣参见公主。”再对着洛祁殊稍一颔首,“洛大人。”
洛祁殊不动声色地将墨拂歌细细打量,发现她两手空空,并不像来此处打猎的模样。而公主性急,直接便开了口,“祭司,本宫今日来此地踏青,却丢了盏纸鸢,你可有见过?”
只此一句,墨拂歌已将情况揣摩得明白,今日捡到的纸鸢,正是长公主殿下的。寄荷公主哪里像是喜欢来此地踏青的模样?再言之墨临城中的小姐更爱在沧江水畔游玩,并没有几个人爱来这个游猎之地踏青。很明显她大概率是听说了洛祁殊今日要来此地打猎,遂借着踏青之名来借机偶遇。
于寄荷公主而言,能和洛祁殊偶遇,目的便已经达成,至于那个纸鸢到底能不能寻到,对她来说并不重要。若是答自己捡到了,反而让她不能再借此和洛祁殊搭讪,得不偿失。
可惜,她本想替叶晨晚做这个顺水人情,不过没料到这个纸鸢偏偏是寄荷公主的。公主生性娇纵,恐怕并不喜欢叶晨晚替她私自用苇杆修补了纸鸢。还好她知晓自己拿个精巧纸鸢走在路上实在显眼,先一步吩咐了仆役将这盏纸鸢送回府上。
如此思量只在须臾之间,墨拂歌便摇头,一副一无所知的表情,“臣今日不曾见过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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