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旖旎的错觉在这一刻全都爆炸。
江驰烦躁地冲了个热水澡。
客厅里,楚序像是掐准了时间,吹风机一停就端着感冒药走进来。
江驰头都懒得转:“我现在不想看见你那张脸。”
楚序脚步一顿,原地换了个姿势,端着碗的那只手遥遥伸到江驰面前:“不看……你喝完我就出去……”
说楚序是木头吧——
会表白,会亲人,下雨知道替自己撑伞,临了还没忘端进来一碗感冒药。
该做的不该做的,这人一件都没落下。
怎么偏偏到正事上就开始掉链子?
江驰接过碗一口闷。
把空碗递回去时,他不死心问了一句:“你真没有其他问题要问我?”
回答他的是楚序木讷的摇头。
江驰却笑不出来。
没有是吧?有本事你这辈子都别开这个口。
“滚吧。”
“我要睡了。”
下完逐客令,他整个人窝进被褥里,一个眼神都没留给楚序。
不出所料的,江驰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在按掉不知道多少次闹钟后,江驰一个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刚息屏的手机再度亮了起来,偌大的7:30明晃晃横亘在屏幕中央。
靠。
七点十分早读,以往这个点他和楚序都已经读过一轮了。
客厅里静悄悄的,没有早饭也没有楚序的身影。
——楚序上课竟然不喊他!
江驰低低骂了句脏话,戳开老班微信就开始打字——陆老师,我今天睡晚了,迟点到学校。
消息刚发出去没几秒,老班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驰正寻思对面是不是误触了,听筒里传来老班宽慰的声音:“要是身体实在不舒服,破例给你们批半天假也行。”
你们。
江驰敏锐地抓住重点,大脑飞速运转。
难道陈盛今天也没去学校?天知道陈盛那张嘴里会诌出什么鬼话。
江驰这头还没想好要怎么接话,老班先说:“又有电话打进来了,我先挂。楚序那儿你记得多照顾着!”
不是陈盛,而是楚序。
江驰茫然看向侧卧紧闭的房门。一点儿动静没听见……这是还没醒?
两步走到房间门口,江驰抬手敲在虚掩的门上:“楚序,别睡了,起来上课。”
几秒过去,没有回应。
“你不吱声我就直接进来了啊。”
可别给我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江驰推开门,一眼就看见床上的鼓包。楚序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能隐约看见他额间紧贴的汗湿的头发。
——十二月的天出这么多汗。
江驰飞快走到床边去探楚序的额头。
不出所料,滚烫的热度从手背传来。
江驰毫不犹豫,一巴掌拍在那张烧红的脸上:“喂,别睡了!你现在头晕不晕?睁开眼看看,我有没有在转?”
烧成这样,少说也有三十**度。
如果他再来句“没有”,那才是真烧糊涂了。
床上,楚序费力睁开眼睛,嗓音哑得可怕:“我……我没事。”
得到预料之内的答案,江驰默默掏出手机打了个车。
还能讲话,倒是不至于叫救护车。
从衣柜里随便薅了套衣服,江驰把人从被子里刨出来,耐着性子问他:“还能自己换衣服吗?要我帮你换就点个头。”
那颗脑袋刚想摇,江驰一把就扯掉了他的衣服:“别摇了,找得明白东南西北吗你就摇。”
都什么时候了还搁这儿矜持呢。
江驰动作迅速,扯完衣服扯裤子。
正想着要不把内裤一起换掉,楚序滚烫的手按了上来:“我、我自己来。”
行吧。
江驰手一松,视线却没挪开:“小时候又不是没见过。”
楚序一张脸红得跟圣女果似的。
也不知道是烧得还是臊的。
江驰没有欺负病患的癖好,索性转过身背对他:“你来你来,我不偷看。”
……
八点一刻,江驰搀着楚序下了车。
身后停车处,另一辆车的车门被推开,那人裹得严严实实从车上钻下来,眼睛在看见江驰和楚序后蓦地一亮:“驰哥——”
听这老鸭嗓,病情似乎没比楚序好到哪儿去。
一通检查做下来,诊断结果是甲流。
陈盛虽然也在发烧,但体温还算稳定,始终卡在三十八度上下,医生建议吃点药再观察观察。
楚序要严重些,直接安排了输液。
江驰跑前跑后,安顿完又给他们接了两杯热水。
这药不能空腹吃,正好他们都还没吃早饭,江驰问:“要吃什么?我去买。”
陈盛率先没跟他客气:“我来的路上看见街边有卖麻糍!再来碗咸豆花吧。”
行,还点上了。
江驰又看向楚序,只见这人慢吞吞摇头,“我不饿。”
一个不客气一个叛逆期。
医院附近就属摊贩最多。
买完陈盛的早饭,江驰找了个卫生干净的小摊,给楚序打了一份玉米虾仁粥,又要了两屉小笼包。
本来想打皮蛋瘦肉的,话到嘴边他忽然想起来——楚序好像不吃皮蛋。
上次食堂里的皮蛋丝瓜汤,楚序就一口没尝。
江驰拎着早饭往回走,就看见陈盛贴着楚序指指点点,嘴里还振振有词:“不对,别打一饼打九条——”
凑近一看,他们俩组了个房间在打微信麻将。
江驰冷笑一声,腾出只手揪住陈盛后脖颈:“你能不能消停点?让三十九度的脑子陪你打麻将,你怎么想的?”
陈盛哪儿敢想。
立马就举手投降:“错了错了!我不打了!”
江驰气不顺,话锋一转对准楚序:“你那眼睛看人都重影,还能看清麻将花色呢?”
楚序沉默片刻,试图辩解两句:“看得清……今早、今早看你也没在转……”
见江驰脸色不虞,他乖乖把手机塞进口袋里,主动承认错误:“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陈盛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没忍住指点了一句:“学霸你这样好脾气可不行,以后娶老婆要被欺负的!男人要顶天立地,可不能——”
当妻管严。
话还没说完,江驰一个麻糍堵住了他的嘴。
“陈、盛。”
寥寥两个字,胜过催命符。
陈盛一个支棱,坐如青松,目不斜视,一个劲地嚼吧嘴里的麻糍。
这头,陈盛风卷残云,一碗咸豆腐花很快就见了底,邻座的楚序慢吞吞打开保温袋,却始终没有动筷。
不知道他又在想个什么东西,盯着那碗粥不为所动,视线都快涣散了。
江驰用鞋尖踹了他一下:“趁热吃啊——”
光盯着有什么用。
楚序抬起头,视线往陈盛的方向瞟了一眼,又慢吞吞收回来。像是鼓足了勇气,他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唇语都不带这么讲的。
江驰皱起眉头:“讲大声点。”
话虽如此,本着照顾病患的原则,江驰还是倾身往楚序的方向贴近。
医院的喧闹不绝于耳,楚序的心跳也大张旗鼓混入其中,相比之下,那道声音显得格外低微——
“你都没……”
话音戛然而止。
两人维持着咬耳朵的姿势,一个没在说,另一个也没在听。
楚序就像是得了不知名的哑病,本该是一句完整的话,他却怎么都说不出下半句。
不。
比起楚序,自己才是病得更严重的那个。
耳边是这人恒久的静默,江驰却听出了那未尽之意。
江驰拉开距离,想都没想就回了他三个字:“别做梦。”
视野里,楚序身形一顿,默默拿起塑料勺吃了起来。
只是那双眼睛时不时就要往自己的方向瞥上一瞥。
舀了颗虾仁,瞥一眼。
吃下两口玉米粥,瞥一眼。
……
江驰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连手里的小笼包吃着都味同嚼蜡。
当楚序再一次幽幽望过来,江驰那一肚子火气再也压不住,拿起小笼包就往他嘴里塞。
“不是要我喂?”
“敢吐出来你就死定了。”
由于不爽,江驰一连塞了三个。
楚序面露难色,想吐又舍不得,只能艰难而缓慢地咀嚼。
这一幕落在陈盛眼里,那无疑就是江驰单方面的找茬。
陈盛如坐针毡,拿药的手都在抖,只盼吃完就能离开这个是非地。嘴里的药还没咽下去,他呲溜就站起来:“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多了,那啥……先走一步啊!”
江驰和楚序皆是一愣。
等他们反应过来,只堪堪看见陈盛慌张的背影。
咽完那口小笼包,楚序缓了足足十秒才开口:“能……帮我倒杯水吗?”
刚才倒的水早就见了底。
江驰拿起杯子往饮水机走,“等着。”
短短十米的路程,江驰接连碰见好几个熟悉的面孔,各个都顶着张烧红的脸。
瞧这阵仗,他们年段估计是沦陷了。
江驰倒个水的功夫,输液区坐得满满当当,唯独楚序旁边,江驰刚才坐过的那个位置还空着。
他把热水递给楚序,下一秒隔壁就传来中年人粗犷的声音,“年纪轻轻的,让个座跟要他命一样!”
“这不是手脚健全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快病死了!缺这个一个位置!”
“真他娘的晦气!”
这话和贴脸开大无异,就差指名道姓了。
楚序猛地攥拳,由于力道太大,血液倒流回输液管里。
江驰哪儿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覆上那只手,轻轻拍了两下示意楚序放松,语调随意:“不是想喝水?别噎坏了。”
见江驰没有反驳,也没有坐下,中年人得意地笑了一声,拎起脚边的水果就往楚序身边那个位置摆。
江驰微微侧目:“这位大叔——”
他本来想讲道理,但想到楚序倒流的血,直接一个抬手把那袋水果扬了。
套袋柑橘滚落一地。
不等男人开口,江驰两步逼近,猛地起手往男人脸上砸。
拳头划过半空带起风声,吓得男人一个踉跄,躲闪不及跌坐在位置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门口姗姗来迟的保安没能发挥用武之地,甚至连厉声喝止都慢了半拍。
拳头压根没有落下。
江驰起势快,收手也快,似乎刚才的出拳只是众人的错觉。
吓完人,他弯下腰,贴心地把地上的柑橘捡回袋子里,“不好意思啊,我这人脾气不太好,当然了——”
“如果你精挑细选的日子,非要选今天入院。”
“我也不介意送你一程。”
回答他的是全场无声的静寂,输液区针落可闻。
连隔壁咳嗽的大姐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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