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所有旖旎的错觉在这一刻全都爆炸。

江驰烦躁地冲了个热水澡。

客厅里,楚序像是掐准了时间,吹风机一停就端着感冒药走进来。

江驰头都懒得转:“我现在不想看见你那张脸。”

楚序脚步一顿,原地换了个姿势,端着碗的那只手遥遥伸到江驰面前:“不看……你喝完我就出去……”

说楚序是木头吧——

会表白,会亲人,下雨知道替自己撑伞,临了还没忘端进来一碗感冒药。

该做的不该做的,这人一件都没落下。

怎么偏偏到正事上就开始掉链子?

江驰接过碗一口闷。

把空碗递回去时,他不死心问了一句:“你真没有其他问题要问我?”

回答他的是楚序木讷的摇头。

江驰却笑不出来。

没有是吧?有本事你这辈子都别开这个口。

“滚吧。”

“我要睡了。”

下完逐客令,他整个人窝进被褥里,一个眼神都没留给楚序。

不出所料的,江驰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在按掉不知道多少次闹钟后,江驰一个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刚息屏的手机再度亮了起来,偌大的7:30明晃晃横亘在屏幕中央。

靠。

七点十分早读,以往这个点他和楚序都已经读过一轮了。

客厅里静悄悄的,没有早饭也没有楚序的身影。

——楚序上课竟然不喊他!

江驰低低骂了句脏话,戳开老班微信就开始打字——陆老师,我今天睡晚了,迟点到学校。

消息刚发出去没几秒,老班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驰正寻思对面是不是误触了,听筒里传来老班宽慰的声音:“要是身体实在不舒服,破例给你们批半天假也行。”

你们。

江驰敏锐地抓住重点,大脑飞速运转。

难道陈盛今天也没去学校?天知道陈盛那张嘴里会诌出什么鬼话。

江驰这头还没想好要怎么接话,老班先说:“又有电话打进来了,我先挂。楚序那儿你记得多照顾着!”

不是陈盛,而是楚序。

江驰茫然看向侧卧紧闭的房门。一点儿动静没听见……这是还没醒?

两步走到房间门口,江驰抬手敲在虚掩的门上:“楚序,别睡了,起来上课。”

几秒过去,没有回应。

“你不吱声我就直接进来了啊。”

可别给我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江驰推开门,一眼就看见床上的鼓包。楚序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能隐约看见他额间紧贴的汗湿的头发。

——十二月的天出这么多汗。

江驰飞快走到床边去探楚序的额头。

不出所料,滚烫的热度从手背传来。

江驰毫不犹豫,一巴掌拍在那张烧红的脸上:“喂,别睡了!你现在头晕不晕?睁开眼看看,我有没有在转?”

烧成这样,少说也有三十**度。

如果他再来句“没有”,那才是真烧糊涂了。

床上,楚序费力睁开眼睛,嗓音哑得可怕:“我……我没事。”

得到预料之内的答案,江驰默默掏出手机打了个车。

还能讲话,倒是不至于叫救护车。

从衣柜里随便薅了套衣服,江驰把人从被子里刨出来,耐着性子问他:“还能自己换衣服吗?要我帮你换就点个头。”

那颗脑袋刚想摇,江驰一把就扯掉了他的衣服:“别摇了,找得明白东南西北吗你就摇。”

都什么时候了还搁这儿矜持呢。

江驰动作迅速,扯完衣服扯裤子。

正想着要不把内裤一起换掉,楚序滚烫的手按了上来:“我、我自己来。”

行吧。

江驰手一松,视线却没挪开:“小时候又不是没见过。”

楚序一张脸红得跟圣女果似的。

也不知道是烧得还是臊的。

江驰没有欺负病患的癖好,索性转过身背对他:“你来你来,我不偷看。”

……

八点一刻,江驰搀着楚序下了车。

身后停车处,另一辆车的车门被推开,那人裹得严严实实从车上钻下来,眼睛在看见江驰和楚序后蓦地一亮:“驰哥——”

听这老鸭嗓,病情似乎没比楚序好到哪儿去。

一通检查做下来,诊断结果是甲流。

陈盛虽然也在发烧,但体温还算稳定,始终卡在三十八度上下,医生建议吃点药再观察观察。

楚序要严重些,直接安排了输液。

江驰跑前跑后,安顿完又给他们接了两杯热水。

这药不能空腹吃,正好他们都还没吃早饭,江驰问:“要吃什么?我去买。”

陈盛率先没跟他客气:“我来的路上看见街边有卖麻糍!再来碗咸豆花吧。”

行,还点上了。

江驰又看向楚序,只见这人慢吞吞摇头,“我不饿。”

一个不客气一个叛逆期。

医院附近就属摊贩最多。

买完陈盛的早饭,江驰找了个卫生干净的小摊,给楚序打了一份玉米虾仁粥,又要了两屉小笼包。

本来想打皮蛋瘦肉的,话到嘴边他忽然想起来——楚序好像不吃皮蛋。

上次食堂里的皮蛋丝瓜汤,楚序就一口没尝。

江驰拎着早饭往回走,就看见陈盛贴着楚序指指点点,嘴里还振振有词:“不对,别打一饼打九条——”

凑近一看,他们俩组了个房间在打微信麻将。

江驰冷笑一声,腾出只手揪住陈盛后脖颈:“你能不能消停点?让三十九度的脑子陪你打麻将,你怎么想的?”

陈盛哪儿敢想。

立马就举手投降:“错了错了!我不打了!”

江驰气不顺,话锋一转对准楚序:“你那眼睛看人都重影,还能看清麻将花色呢?”

楚序沉默片刻,试图辩解两句:“看得清……今早、今早看你也没在转……”

见江驰脸色不虞,他乖乖把手机塞进口袋里,主动承认错误:“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陈盛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没忍住指点了一句:“学霸你这样好脾气可不行,以后娶老婆要被欺负的!男人要顶天立地,可不能——”

当妻管严。

话还没说完,江驰一个麻糍堵住了他的嘴。

“陈、盛。”

寥寥两个字,胜过催命符。

陈盛一个支棱,坐如青松,目不斜视,一个劲地嚼吧嘴里的麻糍。

这头,陈盛风卷残云,一碗咸豆腐花很快就见了底,邻座的楚序慢吞吞打开保温袋,却始终没有动筷。

不知道他又在想个什么东西,盯着那碗粥不为所动,视线都快涣散了。

江驰用鞋尖踹了他一下:“趁热吃啊——”

光盯着有什么用。

楚序抬起头,视线往陈盛的方向瞟了一眼,又慢吞吞收回来。像是鼓足了勇气,他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唇语都不带这么讲的。

江驰皱起眉头:“讲大声点。”

话虽如此,本着照顾病患的原则,江驰还是倾身往楚序的方向贴近。

医院的喧闹不绝于耳,楚序的心跳也大张旗鼓混入其中,相比之下,那道声音显得格外低微——

“你都没……”

话音戛然而止。

两人维持着咬耳朵的姿势,一个没在说,另一个也没在听。

楚序就像是得了不知名的哑病,本该是一句完整的话,他却怎么都说不出下半句。

不。

比起楚序,自己才是病得更严重的那个。

耳边是这人恒久的静默,江驰却听出了那未尽之意。

江驰拉开距离,想都没想就回了他三个字:“别做梦。”

视野里,楚序身形一顿,默默拿起塑料勺吃了起来。

只是那双眼睛时不时就要往自己的方向瞥上一瞥。

舀了颗虾仁,瞥一眼。

吃下两口玉米粥,瞥一眼。

……

江驰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连手里的小笼包吃着都味同嚼蜡。

当楚序再一次幽幽望过来,江驰那一肚子火气再也压不住,拿起小笼包就往他嘴里塞。

“不是要我喂?”

“敢吐出来你就死定了。”

由于不爽,江驰一连塞了三个。

楚序面露难色,想吐又舍不得,只能艰难而缓慢地咀嚼。

这一幕落在陈盛眼里,那无疑就是江驰单方面的找茬。

陈盛如坐针毡,拿药的手都在抖,只盼吃完就能离开这个是非地。嘴里的药还没咽下去,他呲溜就站起来:“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多了,那啥……先走一步啊!”

江驰和楚序皆是一愣。

等他们反应过来,只堪堪看见陈盛慌张的背影。

咽完那口小笼包,楚序缓了足足十秒才开口:“能……帮我倒杯水吗?”

刚才倒的水早就见了底。

江驰拿起杯子往饮水机走,“等着。”

短短十米的路程,江驰接连碰见好几个熟悉的面孔,各个都顶着张烧红的脸。

瞧这阵仗,他们年段估计是沦陷了。

江驰倒个水的功夫,输液区坐得满满当当,唯独楚序旁边,江驰刚才坐过的那个位置还空着。

他把热水递给楚序,下一秒隔壁就传来中年人粗犷的声音,“年纪轻轻的,让个座跟要他命一样!”

“这不是手脚健全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快病死了!缺这个一个位置!”

“真他娘的晦气!”

这话和贴脸开大无异,就差指名道姓了。

楚序猛地攥拳,由于力道太大,血液倒流回输液管里。

江驰哪儿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覆上那只手,轻轻拍了两下示意楚序放松,语调随意:“不是想喝水?别噎坏了。”

见江驰没有反驳,也没有坐下,中年人得意地笑了一声,拎起脚边的水果就往楚序身边那个位置摆。

江驰微微侧目:“这位大叔——”

他本来想讲道理,但想到楚序倒流的血,直接一个抬手把那袋水果扬了。

套袋柑橘滚落一地。

不等男人开口,江驰两步逼近,猛地起手往男人脸上砸。

拳头划过半空带起风声,吓得男人一个踉跄,躲闪不及跌坐在位置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门口姗姗来迟的保安没能发挥用武之地,甚至连厉声喝止都慢了半拍。

拳头压根没有落下。

江驰起势快,收手也快,似乎刚才的出拳只是众人的错觉。

吓完人,他弯下腰,贴心地把地上的柑橘捡回袋子里,“不好意思啊,我这人脾气不太好,当然了——”

“如果你精挑细选的日子,非要选今天入院。”

“我也不介意送你一程。”

回答他的是全场无声的静寂,输液区针落可闻。

连隔壁咳嗽的大姐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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