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下午，阳光明媚，云朵掩映之间，有一彩衣小仙从九重天离开，缓缓向凡间飞去。
这仙子生的娇美，眼尾微挑，嘴角上扬，自带一丝笑意，头顶只简单梳着一个灵蛇髻，用碧玉簪别住，身着七彩绫罗所制的天衣，衣裙层层叠叠，最外层是绣着云纹和花草的薄纱，在空中飞舞时飘逸十足。
她是药王宫的医官，名叫柳絮。
柳絮近日来总觉得身体不适，仙气凝滞，往日最擅长的炼丹也屡屡失败。
又一次炼丹失败，炸了一炉仙丹，丹炉也裂开一条宽缝。
柳絮惊呼一声，一边用手帕擦拭手上的药渣，一边看着已经裂开的丹炉，嘴上不停计算着：“这几味药需要培育仙芦草三个月才能补上，但是我这个绝顶丹炉——采仙草或许需要半年，我的心肝宝贝，怎么就裂开了……”
她顾不得丹炉表面滚烫，一手抱住丹炉的一侧，双手用力，试图将其还原，但一碰之下，丹炉咔吧一声，彻底裂成了两半。
柳絮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柳絮的好友楚琳仙子抱了个新做的蹴鞠，刚好过来找柳絮，想寻她去踢球，就瞧见这一幕。
她也意识到大事不妙，乖巧的把球抱在胸前，问：“又炸了？这个裂开的……不会就是你的宝贝丹炉吧？”
柳絮长叹一声，转过身来想向楚琳求安慰。
不料这蹴鞠上画了个笑脸，正对着柳絮，和她脸对脸，令她心里更加难过。
见柳絮愣住，楚琳赶紧把笑脸藏在身后，她眉头紧锁的试图分析，“絮絮，你这段时间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得罪了扫把星，被施了法？”说到后面，她也觉得很有可能，不由得压低声音，生怕这个不得了的结论被人听了去。
柳絮无奈叹息，憋着嘴，一边动手收拾残局一边说：“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就好了，那就有了解决之法。”
楚琳又沉默半晌，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说：“像你一样突然变怪的仙友，我确实见过一个，是从前花房的女官，叫作飞飞的那个，后来被当值仙官带走了，据说是她在凡间修炼的时候曾经害过人，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瞒过了天道，后来因果反噬，破坏了她的命数，她才变得也如这般，事事不顺。”
柳絮听了这话，也觉得有道理，她停下手头的动作，对楚琳说：“琳琳，你说得有道理！”
楚琳眨眨眼睛，“絮絮，你当初在凡间除魔卫道，不会不小心伤及无辜，这个……”
看出她在说笑，柳絮点点她的鼻尖，“你呀，想到哪里去了？六界之内，每个生灵的前世今生都牵扯无数因果，若是为因果所累，就可能在命数上显现出来，查询过命簿，便可知其缘由。我得去找司命问一问！”
说着，她转身跑开，前往司命仙宫。
看着她风风火火急着离开的样子，楚琳点点头，这才像她一直认识的柳絮嘛。
司命仙宫内——
司命翻着命簿，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竟叹息一声。
柳絮忙问：“如何？”
“不好，不好啊。”司命装模做样的摸摸胡须。
他明明是个俊俏男子的样貌，偏偏喜欢以胡须为装饰，一副老人家的神态。
“是我不好，还是命不好？”
“都不——”说到一半，司命一拍脑袋，“不是你，我叹息的不是你，而是这命簿所记之人。”
司命告诉柳絮，按照命簿记载，她前世曾被一姑娘所救，欠了那姑娘救命之恩，这恩人已经转世投胎，在今生是一个寻常村女。
“原来如此，我是欠了别人的恩情未还。”柳絮感慨一声，忽然想起从前在凡间看过的一些为了报恩便以身相许的话本，脑海里浮现出那些故事中的生死虐恋和几世痴缠，不由得轻咳两声，赶紧把那些离谱的想法赶走。
司命继续道：“你这恩人说起来也是可怜，已经连续九世凄苦，不得善终，而在今生，她更是会因为被地痞强娶，受尽折磨后不堪受辱，手刃地痞，被官府斩首示众！”
从他的描述中，柳絮大概了解了她这恩人的凄惨人生。
世人常道善有善报，但现实中的因果循环，却总引得人一声叹息。
恩人的行为看似情有可原，却因实打实犯下了血案，被官府处斩后，她在地府受尽折磨，最后落了个堕入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的下场。
恩人太惨，柳絮欠下的又是救命之恩，因着其中的因果，她最近才有那么大的感应。
柳絮问司命：“我曾被这样一位姑娘救过性命？我回忆了许久，却为何一点都不记得了？”
“或许是在危机之中，或许是阴差阳错，有的时候，一切只是命中注定罢了。”司命故作高深背过手，转过身去。
柳絮看着司命后脑的发髻上不知何时被人插上了一朵大红花，又看到身旁仙娥憋笑向她比了一个噤声手势，想了想，还是没有出言提醒。
她曾在凡间修炼千年，经历过无数生死危机，终成大道，或许在千年之中，的确有这样一位恩人被自己忽略遗忘了。
“抱歉，恩人。你的这一世，我会尽力弥补。”
柳絮的手指轻轻拂过命簿上描写恩人命数的寥寥数字，那是一个普通凡人的一生。
从司命处离开后，柳絮当机立断，向上级仙官请命，主动承担到凡间采摘仙草的任务。
这仙草只在凡间的极北之地生长，每年有两个月的采摘时间。因此柳絮得了允许，每年之中有两个月来到凡间，因为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算下来，柳絮在九重天的每一天，都可下凡一个时辰。
柳絮决心彻底帮助小姑娘改变命运，虽然以仙人之力干扰凡人命数是违反天条的行为，但对一个村女的人生稍作修改，想来也不会给世间带来太大的变数，她甘愿承担这样的后果。
此刻的柳絮斗志满满，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以为的普通村女，在以后能干出一番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下凡之前，柳絮带了诸多仙丹法器。
强身健体的丹药要带上，助人变得聪慧的仙丹也带上，治病的仙露准备一点，还有……
她一股脑向乾坤袋里装东西。
楚琳、张建玉两位好友在一旁托腮看她。
张建玉说：“絮絮，这仙丹还是少给凡人吃的好，要帮助他们，最好是引导，而不要直接用法术去改变。”
“嗯嗯，我做事，你们放心。”柳絮把乾坤袋塞满，信心满满地说：“我稍后就回来，还赶得上与你们一起饮茶。”
两位仙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楚琳与张建玉对视一眼，楚琳开口道：“她说让咱们放心，我为何却莫名有些心慌？”
假借执行任务，下凡报恩，还要试图改变凡人命数……
张建玉缓缓向她摇了摇头。
这件事的几个知情人中，柳絮可能是最轻松愉快、无忧无虑的一个了。
柳絮离开南天门的时候还在想：我只要对恩人稍加帮助，在凡间只需几天时间便可以改变她的命运，帮助她度过顺遂的一生，待报恩结束，我还来得及去采摘仙草，完成此行下凡的任务。
“如果非常顺利的话，我再到凡间四处去看些风光，岂不是因祸得福？”她被自己的美好设想感染，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从九重天飞下，快到凡间的时候，柳絮给自己施了个隐身术，依照印象中从司命处看到的恩人住所位置的地图，她落到一处山村门口的大槐树下。
眼前这村子看起来只有数十住户人家，小小房屋零星分布在一座山的山脚，房子多是由泥土、干草搭建，还有些房屋的屋顶、墙面坍塌开裂，隐隐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屋子。
偶尔有村民从村中走过，无不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村中死一般的寂静，没有鸡鸭，也没有猪狗。
是了，柳絮想，据她的了解，此刻的凡间正值朝廷动荡，连年饥荒，兵戈不断，百姓都十分贫苦。
尽管对凡间的景象早有了解，但柳絮已经成仙三百年，在天界见多了琼楼玉宇，乍一见这凡间的破败景象，还是不由得唏嘘。
恩人叫什么名字？
柳絮一边抚摸着身旁快要枯萎的老树，一边回忆着。
她周身仙气溢出一些，滋养树木生出一枝新绿。
据司命所说，恩人名叫艾菱。
可惜不可妄用法术窥探他人，因此不知恩人长得什么样子，只能找到她居住的村庄。
好在村子不大，待她一番探索，想必很快就能找到恩人。
柳絮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吵闹声，吵闹中不乏谩骂，令她不由得蹙眉。
一群人推搡着向村口走来。
这群人的步子很急，激起村间路上的阵阵灰土。
待他们走近一些，柳絮才看清，这群人领头的是个中年妇人，后面是几个看起来不太好惹的男子，推搡拉扯着一个红衣人。
这些人喋喋不休不知在说些什么，红衣人似乎很抗拒前行，走着走着，红衣人便在路中央停下了。
中年妇人见状气急败坏地转身拨开几个男子，向红衣人怒喝一声。
“艾菱！”
柳絮闻言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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