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的移动速度非常快，始终和于知一保持着不到一米的距离，于知一快它也快，于知一慢它也慢，像是在放风筝一样。
于知一察觉到这一点后便放缓速度，一味地逃跑不是正解，她想到了那个梦和海怪对她说的话。
于知一干脆停下动作，猛地转过身，瞪大眼睛看着急冲过来的水流，那双有着海洋颜色的眼睛里满是无畏与勇敢。
她没有一丝恐惧，自小便是。
水流越来越近，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于知一仍旧一动未动，像是笃定这水流不会伤害她一样。
果不其然，水流在距离她只有一厘米的距离时猛地停下动作。
水流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不出三分钟，水流已经缩到了和她一样的大小，于知一怔怔地看着顽皮的像个孩子一样的水流做出各种形状，星星，爱心，圆圈……
直到水流摆出一个问号的形状，于知一心中一震，一种极强的压迫感铺天盖地的袭来，像是要把她吞噬一样。
这个问号和梦中海怪的脑袋一模一样。
于知一试探道：“你好？”
那水流竟然真如于知一所想，发出了浑厚的声音，“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礼貌啊。”
“谢谢，但我是第一次见你。”于知一虽感压力沉重但仍不卑不亢道：“但你的话处处都透露着我们熟识的信息。”
“我们确实是第一次见面，但我们也确实很熟悉。”浑厚的声音道：“你曾说过我们是很好的伙伴。”
于知一翻来覆去的回忆，可她脑中并没有这段记忆，但她并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因为这样反倒能解释‘水流’的行为，以及她那个奇怪的梦。
于知一并不打算追问下去，因为她有着更重要的事儿要做，要知道，只听于知一问道：“你是海怪。”
“是”水流顿了片刻，似乎是没想到于知一会如此果决，水流继续道：“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啊。”
于知一眉头蹙紧，她稚嫩的嗓音低沉下来，显然是不开心了，她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是第一次见到你的我，所以不要总以你眼中的我来看待现在的我。”
水流发出了一声声绵长悠远的笑声，于知一毫不犹豫的打断了水流的笑声，“你制造了海难。”
“对。”
“能停下吗？”
“当然不能。”
“为什么？”
“为了海洋生命的延续。”于知一虽看不到水流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水流变得严肃起来了，只听那声音悠扬道：“有些生命必须消失，而那些需要消失的生命尽是负能。”
“我只是在减负，然后创造新生。”
于知一的神情也严肃起来，稚气未脱的脸展露着不属于孩子脸上该有的坚定，只听她字字铿锵有力道：“没有任何生命的消失是必然的。”
“每一个生命都有着无法衡量的价值，这份价值不是可以被你如此轻易判定为‘负能’的。”
水流颤抖起来，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只听它道：“你太理想化了，现实点来看那些生命就是负能！”
看到水流变得狂躁激动起来，于知一仍旧无所畏惧的站着，仿佛什么都不怕一样，她道：“站在某些角度上来看，你也是负能。”
“你怎么不消失呢？”
水流听到于知一的话后，涌动的更加激烈，过了半分钟才平稳下来。
水流沉默许久才说：“我想消失，可我消失不了。”
于知一不理解水流的话，她只希望这次海难能够平息，于是她又一次问道：“你可以让海难结束吗？”
“你有多想让我停止海难？”水流的问号形状转化为感叹号。
在听到这句话后，知一蓝汪汪的眼睛骤然变亮，海怪这是给她开了个话口了！她把手张的大大的，划出了很大一个圈，随后又觉得这个圈难以体现她的期望，于是她手舞足蹈半天，还是水流出声她才停下动作。
“我们做个交换吧。”水流道：“拿你最宝贵的东西换。”
于知一二话不说就点头同意了。
“我看到了你最宝贵的东西是身体，是你的身体。”
于知一若有所思道：“我之前从来没觉得我的身体最宝贵，但是当你说出这句话后我突然感到了身体的宝贵之处。”
水流有一次发出笑声，于知一感到了强烈的嘲讽意味，她有些不满地撅起嘴。
“失去后才懂得珍惜，这份珍惜真廉价。”水流又一次爆炸开来，这次如同一个海胆一般，它道：“你还有后悔的余地，我再问你一遍，你愿意用你的身体和我做交换吗？”
于知一犹豫了几秒钟，还是重重点头，清脆而又响亮的声音如同阳光一般驱散了水流周身的阴霾，“我愿意！”
“那我将如你所愿。”
话音响起的刹那于知一猛地失去了意识，过了不知多久她才缓缓醒来，但眼前的场景已经完全变了。
她正身处深渊中心，那七座方碑中心！
身下热浪滚滚，于知一直觉不妙连滚带爬地起身，刚跑出一步便看见她刚才坐的位置喷涌出颜色鲜艳的岩浆。
她跑到了最为板正的长方形方碑后，一抬眼便看见乌泱泱的人与鱼人自黑海当中涌进，每一人都身着厚厚的作战服，唯鱼人不着寸缕，没做任何防御。
身着黑色作战服的特战队队员举起手中形状不一的枪炮，冲着七座方碑上方发射而去，于知一的目光也随着子弹的轨迹转移到了方碑上方。
那是一张类似红色蛛网的法阵，蛛网形状怪异如海洋中的波浪，其中最中心的位置画着一个太阳月亮相依的图案，图案闪烁着白色光芒，光芒正随着人和鱼人的涌入而变得逐渐暗淡。
那海怪说要用她的身体交换海难结束的呀！怎么把她送这来了？
子弹与火炮相继轰到阵法上，股股黑烟从中冒出，于知一本以为是炮火的烟，可不知为何她看到了一种别的东西。
黑色的，丝丝缕缕的，似乎是人形……
于知一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但是她好像知道这是什么，这正是海怪口中的负能。不，这不只是负能，她还可以更精准的描述这东西。
这是恐惧！
这是人的恐惧！
是每一个聚集在深渊中的人的恐惧！
于知一目光转移到一个肩抗火炮的男人，那男人身后也站着一团黑色的人形雾气，于知一仅一眼便知道了这团黑气的真面目。
这团黑气是这个男人的恐惧！
他怕海怪，怕死，怕回不去家，怕看不到他出生未满一月的孩子！
于知一的目光又转移到一个以保护者姿态的男人身上，他坚定地站在一位女性鱼人身前，但男人身后的黑色雾气却告诉于知一，这个男人很害怕他身后的女鱼人！他怕女鱼人发狂杀了他！
于知一的目光相继落到每一人身上，每一人的背后都有着各种各样的黑色雾气，他们都有着各种各样的恐惧！
于知一烦躁地搓起眉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你能看见恐惧了，这时你拿身体交换来的东西。”
水流的声音再次响起，于知一扫了一眼周围人的反应，发现没人听到这声音，她又缩回方碑后面。
“说好的结束海难呢？”于知一小声道：“你怎么骗人呢？我要看见恐惧有啥用啊？”
“好好看看我。”
于知一急道：“我看不见你啊！”
“恐惧聚集的地方就是我。”
于知一猛地抬起头，若说这深渊中最恐惧的是哪，那定是那个法阵，于知一仔细地观察着，半晌，她脑子里闪过废电池紧紧贴在水壁的画面。
海怪恐惧废电池？
于知一不太敢相信这样的答案，但她却下意识从口袋里摸出三块废电池，紧接着脑海中浮现头顶法阵的画面，那阵法有三处冒着黑气。
那三处是恐惧汇集的地方，是要把废电池贴到那三个冒黑气的地方吗？
“鱼人准备还没好吗？”
“这次献祭的人出问题了！”
“什么问题？”
“她怀孕了！”
“那就换一个鱼人！”
话毕，一个特战队员拉过一个女鱼人，匕首架在她脖子上就要动刀，其余鱼人见状纷纷奋起反抗，想把女鱼人救下来。
鱼人不敌特战队员，几下就被打倒，特战队员手中的匕首再次架到女鱼人的脖子上，呜咽的哭泣声响彻深渊。
于知一见状不再犹豫，直直朝头顶的阵法处游去，众人看到方碑后突然钻出来的小女孩纷纷停下手中的射击动作，几个鱼人定睛一看发现是于知一后全都大声喊起来。
就在此时，枪声再次响起，于知一回过头看见开枪的正是那个护着女鱼人的男人，于知一只觉不妙，正欲闪避那子弹已经擦着她的脸而过。
这是要杀她？
于知一来不及去想，加快了速度，很快就在阵法最中间停下，她把手里的废电池贴到了太阳中心和弯月的两角。
下一秒黑气迸发，随之而来的还有冰冷的海水，于知一被海水的冲击力推得往后数米，站在方碑旁的几个鱼人见此情景，逆着水流去接于知一。
于知一软软的躺在他们手中，俨然失去了意识，其中一个体型高大的男鱼接过于知一，背着于知一游进黑海当中。
在进到黑海前，她又听到了海怪的声音。
海怪说：“恭喜你，结束了海难。”
“同时，也恭喜你开始了真正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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