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性大约总是求生。
但赵万生的性是求死。
**最旺盛的二十一岁,他用“性”杀掉的“宋昭衍”,赵万生已经很久没想起过了。
仅存在回忆中的自我总像陌生人,更何况,宋昭衍是被包装成商品的演员。
非科班出身,因一张模糊旧照在网络爆火,他被推进娱乐圈的大染缸,却天真地以为能自如游动。
毫无经验的新人,无缝进组的三年,他像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在不同角色间来回游移,反复减重增肌再减重,肉身与精神共同被切割成无限繁殖的金钱。
可他妄图成为一个真正的演员。
从每个角色背后捕捉与自己共鸣的部分,剜出一块玻璃碎片,拼在空荡荡的镜子上。
宋昭衍以为那会是一张拼图。
只要他寻找的够多、够久,总有能拼凑出完整自我的时刻。
但他每一次写人物小传,将自我打碎重组,用割伤的手指将玻璃碎片贴上镜面,才忽然发现每一块血迹斑斑的碎片上,朝他露出笑容的人都不一样。
全部都不是他。
镜子里反射出许多人脸,青春的、颓丧的、端庄的、冷酷的、扮丑的,那些面孔被缝在他的脸上,使他变成一具怪异的、容纳太多灵魂碎片的容器。
他在寻找的过程中越发迷失。
戏中无法抽身,戏外作为“商品”,仍旧要扮演悬浮于空中的美丽幽灵。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面对任何能反射的东西。
镜子、水面、不锈钢餐具、刀、关闭的手机屏幕……
他恐惧看到自己的脸,即使卸下面具,缝纫手术留下的粗暴针脚仍旧在他脸上绕了一整圈。
但他仍然极度渴望寻找自我。
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他靠疼痛与性……感知自我的存在,试图消耗自己的生命。
物理层面的、充满原始与动物性的自我搏斗。
濒死的刹那,他被扭送ICU,铺天盖地的自杀未遂消息,与精心营造的性丑闻,融成刺入他心脏的最后一刀。
他杀死了自己的假人身份。
将带着面具的怪物永远埋葬在腐烂的垃圾堆下。
而后带着满身青紫重生。
深不见底的恶意中,仍有善良的光点闪烁。
一位前辈顶着重重压力来到他的病房,听完他关于“怪物”“面具”与“容器”的抽象念头,沉默了很久。
“我原本很希望你能借此离开娱乐圈,回到现实的生活中去,但……或许你可以先试试做编剧。”前辈最后说。
他不能深陷在虚无的角色中无法自拔,他应当成为“旁观者”,自旁人人生的苦痛中抽离。
但说来好笑,那些颓靡中学会的、用来杀死自己的技巧,反倒帮助他接下了杀手这个剧本。
赵万生笔下的第一个人物。
人们对“第一次”总是小心翼翼。
他没有任何经验,只是笨拙地沿着他演戏的路数,体念一个杀手的人生。
一个家庭美满、事业顺利、满口“宝贝儿”“sweetie”的风流富二代,为什么嗜好杀人?
因为曾经被伤害?
因为膨胀的贪欲?
因为这个腐烂的世界,需要一个正面的、能唤起怜惜甚至深爱的杀人犯形象,来合理化某些人的罪行?
赵万生不明白。
他草草写了几版,要么他自己压根就不满意,要么换来剧方一顿臭骂。
压力碾过肌肤,**便冒头。
他在出租屋里不停地消耗自己,到最后心脏刺痛到以为自己即将猝死,却在越来越长的不应期里,忽然捕捉到生与死、存在与虚无的边界——
精神的**喷薄而出,身体却完全无法行动,身心的巨大错位,会扭曲一个人。
他抛弃睡眠,用劳损的肌肉与近乎耗尽的心力写出一版“阳痿的杀手”,凌晨四点半,满怀自信地发给总编剧,一觉睡到晚上六点。
再醒来,手机不出所料的一片通红,总编剧用整整十八段50多秒的语音,细细鞭尸他的“胡闹”,直接把这角色交给了别人。
答案是第三个。
赵万生坐在废纸堆里放声大笑。
杀手的稿子也被他丢进书柜深处,成为一缕孤单游魂。
宋昭衍、还未定名的杀手。
两个本该死去的人,如今合二为一,以近乎完全陌生的姿态站在赵万生身旁。
一个由宋昭衍扮演的杀手。
“你的意思是,我是二十一岁的你?”宋昭衍贴在他耳边说,“宝贝儿,编瞎话也该有个限度。”
掐住他脖颈的手愈发收紧,青色血管与涨红的皮肤紧紧纠缠。
赵万生的余光能看见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双眼被回忆吞噬。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想象出另一个人,紧紧掐住自己的喉咙,限制空气的进入,剧烈呼救的心跳一下下抨击着额头的血管,撞得脑中鲜血喷涌、神经麻木,肌肉失去供氧而脱力下垂。
于是他瘫倒在被汗水濡湿的床榻,重获新生。
不凭借外力,自己是无法杀死自己的。
果然,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那瞬间,宋昭衍松开了手,像甩开摸过生肉后黏在手上的血水一样,冲到水龙头下,将掌心沾染脏污的纹路洗净。
他回到赵万生身旁,带着血腥与清新混杂的气味。
前者代表生命的被剥夺,后者却是焕然一新的轻快。
宋昭衍看向他轻轻掀开的一条眼缝,瞳孔近乎涣散,但眼皮痉挛般的抽动,昭示着这具肉身仍然存活。
他重新探上对方虚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脉搏,“你很想让我杀了你?”
赵万生笑了一声。
“你……”他清清嗓子,怀着对自我的厌弃与笃定,缓慢地开口,“你不会杀我的。”
“宝贝儿,你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我杀掉你,岂不是遂了你的愿?”宋昭衍盯着他苍白的嘴唇,总觉得那儿本应被鲜红覆盖,盛不尽的血液自嘴角滑落。
“你根本没杀过人,不是吗?”赵万生朝他勾出一个更大的笑容。
宋昭衍下意识抚摸他唇角的手紧握成拳,又舒展开,“你这么激我,是想让我做什么?折磨你?”
“活着本身就是折磨。”赵万生的笑意不减。
“但我可以让你更折磨点儿。”宋昭衍烦躁地掐住手指。
“比如?”赵万生挑了挑眉。
宋昭衍没回答他,只是捡起那副被遗忘很久的手铐,将他的双手交握着拷在一起。
“你准备对我做什么?”赵万生看着他又拿起鱼线。
下一秒,宋昭衍钻入他被紧拷的双臂之间,将他面对面抱了起来。
“给我一把剪刀,谢谢。”宋昭衍看向空洞的柜子。
但没有掉落的声响。
“不是说拥抱能换工具?”宋昭衍眉头蹙起,压在深邃的眼上,带着浓重的压迫感。
赵万生不得不承认,纵使他极度厌恶荧幕前的这个自己,他长相也的确赏心悦目。
“你想做什么?”赵万生曲起手肘,用手铐敲了敲他的后脑勺,“可能是拥抱的兑换次数已达上限,也可能是系统判定剪刀属于更高等级的奖……”
两片滚烫的嘴唇忽然覆在他张开的嘴上。
赵万生的话被堵了回去。
两个人——实际上是同一个人,撩拨彼此撩拨得直白张狂,实际上却都没有接吻的经验,只是干巴巴地紧紧贴合,连呼吸都近乎消失,静静等待着奖励的掉落。
但系统似乎和两个人一起卡顿了。
被绑进这个半命题房间,即使得知另一个人是某种叠加态的“自己”,赵万生心底也对更深一步的任务充满排斥。
可与他触碰的这一瞬,赵万生紧绷的防御松懈了。
似乎本该如此。
他向来逃避与旁人相恋,连性都只靠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以为自己无法接受与任何人接吻、doi。
但当那个人是“自己”,赵万生层层锁住的门忽然变得毫无用处。
他就该与镜中的自我爱恨纠葛,哪怕是虚幻。
赵万生顿了顿,试探地伸出舌尖。
蜻蜓点水地碰触宋昭衍的下唇。
而后是双唇的缝隙,被死死咬住的牙齿……
可惜,三叩牙关而入不进去,赵万生无奈撤回,和他拉开距离,“你先一声招呼不打撞上来,现在到底亲不亲?不会吗?”
宋昭衍冷哼一声,“宝贝儿,你以为你了解我的全部?”
“哦?”赵万生撇了撇嘴,又觉得实在没必要和这自尊心强烈的小孩计较,“那你来。”
宋昭衍犹豫地看向毫无回应的柜子,一片漆黑似乎在嘲讽他的故作镇定,他咬了咬下唇,终究还是横着心,侧头缓慢地向苍白嘴唇靠近。
赵万生的舌尖立刻探了进来。
撞上另一条犹豫不决的舌。
他们假借亲密的借口,在隐秘的空间里搏斗,谁也不放过谁,几乎将柔软的武器用作刀剑,彼此勾缠着、冲撞着。
周遭的声音被尽数忽略,宋昭衍抱着他不由自主地迈步,一同落入轻柔的天罗地网,在起伏的水波中将彼此的唇舌吻至红肿。
还是赵万生瞥见墙上变化的数字,才终于推开没完没了的宋昭衍:“还没亲够?”
终于湿润的红唇映入他双眼,宋昭衍皱眉扫过并不完美的颜色,重又埋头,将虎牙刺入唇角,溢出一片鲜红血液,才终于满意。
“嘶,”赵万生下意识舔了舔被他咬破的唇角,“有病就去治。”
“你怎么不治?”宋昭衍看向他孱弱的身躯,“你看起来比我病得更重。”
“滚蛋,”赵万生双拳砸在他肩膀上,“看墙。”
宋昭衍听话回头。
【当前逃离进度:5%】
“亲这么久还是个位数?”他语气中尽是不满。
“贪得无厌,”赵万生又给了他肚子两拳,指指床头柜,“还有,你要的剪刀。”
“什么时候有的?”宋昭衍撑起身,斜斜伸出长臂。
赵万生欣赏着他的肌肉线条,忽然反应出奖励点设置在这的用意。
……
“不知道。”他心虚地说。
宋昭衍拉出一截鱼线,绕在指尖剪断,却并未像他说的那般,缠上赵万生的腕。
赵万生的双臂被按在床头,上衣也被撩起,塞入他口腔。
“帮你止血。”宋昭衍坏笑着说。
紧绷的鱼线划过肌肤,又被半路的点状障碍绊了一跤,弹在苍白皮肤上,留下一道极细的红痕。
宋昭衍正欲重复,却忽然感受到一块坚硬的、骨头般的凸起。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试图确认触感的真实。
怒火烧得他双眼通红。
宋昭衍带着愤懑、不甘与忌恨,死死盯住赵万生同样上扬的嘴角。
“你骗我?为什么你可以?”
可以什么呢[黄心]
题外话如下:
ps.很难想象作者写这章时的精神状态。
pps.给这本书换了美丽新封面![星星眼]
ppps.专栏其他没换封面的大概都是火柴人风,但作者决定进修一下火柴人制作技巧再……(停停!不要再说了!你就是想继续拖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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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杀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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