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衡眉头紧锁又舒展,观察场中追逐情形,就明白了原委。
这城外驿道年久失修,官驿之间距离过远,消息闭塞,被一伙流窜作恶的匪首找准了间隙,以打劫过路商户为乐。
下面不是没有找过人跟地方官府诉苦,一来一回,几番打探,却总无好消息传回。究根究底,宋知衡深知朝廷底下办事的准则,一来此事没啥油水可捞,二来剿匪岂是那么容易成的,吃力不讨好的事自然就被堆压了下来。
他身为中书舍人,兼领谏议大夫,又曾被任命钦差大臣,这类的奏折他当然是注意到过。为人臣,上要忠君爱国,下要辅佐治民。他年纪轻轻,履历不够丰富,提过此事总被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轻松打发。
宋知衡不是没有气愤过,那些吃着俸禄的大官,都如蠹居綦处,腐朽的部位愈发腐朽,迟早崩坏。
甚至,如果不是他有倚仗的家世,只怕是早就成了不少酒囊饭袋的眼中钉,想要除之后快。
宋知衡紧紧握住了袖中的匕首,略一思忖,就将上臂所缚的弩箭取下,隐蔽的塞到蒋葶因为担忧而流汗不止的手中。
狭长的眼尾,眼珠却是圆溜溜的,宋知衡失笑,这人怎的每次紧张都有中色厉内荏的感觉,表面上看起来冷静,其实早就被吓得腿软。
蒋葶被强行扣住左手,佩戴着精巧的弩箭。他低头抿唇,这弩箭设计精良,不过拳头大小,看上去像是个美丽废物。但是宋知衡用它抓住了野鸡……嗯!兴许有点用处吧!
他这么安慰自己。
魏巽压低声音,“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不要贸然行事。”
至于那些被当作牲畜一样砍杀取乐的人,他们救不了。宋知衡所学六艺里面唯有射箭勉强有点武力值,可是又把身上仅藏的弩箭给了蒋葶防身。
马夫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身手不差,可惜瘸了一条腿,若是与人对打很容易落入下风。即使魏巽师从昌王爷,身手不凡,可是他一个人如何能护住他们这么多人。
蒋葶黯然,没想到还是他连累别人了。
如果不是带着他这个累赘,他们也不会这么谨慎。
然而,宋知衡不欲与贼寇发生纠纷,谁知道却被敌人发现了踪迹。
“大哥,你快看,那边地上有车辙的痕迹!有马车从那里过路!”出声之人是个獐头鼠目的青年男子,他眼睛里面迸射出残忍的光,急于干票大的,回家钻被窝抱抢回的小娘子。
想到午后,他们劫掠的运送布匹的车队,倒卖出去那可是好大一笔银子,他们今天过冬的衣物都不用准备了。那种柔软舒适的布料,他都没想到自己能有用上的那一天!
为首之人体型高大彪悍,倒三角的脸庞凶光毕露,他猖狂了多时,闻言大喜:“能有钱坐马车,定是肥羊。给我把他们搜出来。”
蒋葶心下一惊,叫苦不已。早知道会老家的路上这许多波折,他就去跟宋府的马夫学骑马了。就是因为老夫人体恤他不会骑马,所以让宋府的马夫驾车送他一程。谁曾想,他居然一跃成了肥羊了?
捂住他嘴的某人才是真正的肥羊吧!
蒋葶冤枉极了。
宋知衡与魏巽遥遥对视一眼,马夫操起马鞭,又从车底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狰狞的砍柴刀。
宋知衡和魏巽都是聪明人,互相对视一眼就交流计划完毕。宋知衡用匕首割断两匹骏马和马车之间的缰绳,率先上马,朝着蒋葶伸出手。
千钧一发,危机四伏。
他们的举动已经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蒋葶强行抑制内心的波动,伸出一只手回应宋知衡。白色骏马上的男子身行如电,矫健的拉着人上马,使劲一扯,而后迅速搂住蒋葶纤细的腰。蒋葶被来袭的巨力箍地腰间疼痛难忍,又被那可恶的男人掐到了腰肢的敏感地带。
一声小小的呜咽从唇边流出,强行控住他的男子知道他吃疼放松了力道。
宋知衡这厢带着蒋葶驾马先行,魏巽跳上马车,趁着夜幕掩饰,马夫驾车朝着与宋知衡相反的地方跑。因为马只剩下一匹,驾车的速度大不如前。但是魏巽和马车的目的只为引敌,不让他们反应过来去追击那二人。
到时候,二人凭借经验自然有办法脱身。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空寂的林间,慢慢地有薄雾笼罩。这给躲入林间的二人带来了很好的遮蔽效果,宋知衡心里暗道天助我也,驾着马匹不敢大意,一直到一处峭壁前。
宋知衡脸色凝重,抱着蒋葶从马上下来。然后他大袖飘摇,一拍马屁股,马打了个嘹亮的响鼻,然后敏捷地往后方一条山间泥泞的田野小路跑。
蒋葶心知,他这样自然是为了掩饰他们的踪迹,只是有经验的人恐怕瞒不住。来时马上承担着他二人的重量,马蹄印比马独自往一方要深上许多。
只能祈祷前来追击他们的人不多。
可惜,天不遂人愿。
那个刀疤脸的手下是个狡诈如狐的,只一看就知道他们定然是逃往了风崖。他得意于自己的谨慎,不敢随着老大去追击那两个有些拳脚功夫的。他常年跟在老大后面,就为了混口汤喝,可不想为了这点蝇头小利把小命送掉。
宋知衡带着蒋葶很快就被他给拦住,宋知衡没料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被追上,有点意外。
蒋葶咬牙,晓得是自己拖累了宋知衡。
他道:“你走吧,别带着我了。不然我们两个都得死在这儿。”
宋知衡不肯,轻松说:“我宋知衡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蒋葶瞪他,“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再不走,我们就都得死了。”他一个文弱书生,只怕连这马贼的一刀都挡不住。
宋知衡脸庞带笑,“你不担心自己,反而是在担心我?”
蒋葶嘴角抽搐,想要自己先拍死这个分不清主次的花孔雀。
马贼不耐说:“你们这对奸夫淫/夫,道别道够了吧?”
蒋葶斥道:“嘴巴放干净点。”
宋知衡制止住还想说些什么的蒋葶,不能让他再激怒马贼。
马贼恶狠狠单单抽刀上前,宋知衡从袖子中掏出匕首,二人比划了几下。宋知衡招式虽然没有章法,但是胜在他速度快,刀刀都给躲过去。他的匕首也足够轻便锋利,趁机给老鼠脸的腰腹部划下几道不浅的伤口。
老鼠脸大怒,知道这是个硬茬子。索性放弃这不好啃的骨头,转向躲在宋知衡背后的蒋葶。蒋葶捂着头,转身就跑,结果还是被堵住,眼看就要被刀刺中。蒋葶都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心想着,死就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却只听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身上没有任何的痛苦。
蒋葶不可置信的看着挡在他面前的人。
宋知衡面色发白,背上被刺中了一刀,粘腻的温热血流淌的吓人。起码把蒋葶给吓住了,他恐慌着伸手尝试捂住宋知衡受伤的地方。
可伤口岂是用手捂住,就可以不流血的?
蒋葶眼看着老鼠脸抖动着恶心的笑还想再来一刀,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反应过来,发射了弩箭。
他摸索着袖子里面坚固的兵器,看着倒地的老鼠脸,欲哭无泪。宋知衡的唇没有一点血色,重复的安慰第一次杀人的蒋葶。
蒋葶忽的想到他的伤势,“你的伤怎么样?”
宋知衡说:“死不了。”
芦苇荡里。
蒋葶扶着他去了逃命时发现的一处小河,惊喜的发现那里居然长着不少“水蜡烛”,迎风摇摆。蒋葶欣喜若狂,天无绝人之路。这类草有止血的作用。蒋葶扶着宋知衡在河边靠着一块巨石坐下。
然后,他就自己去取水蜡烛。扯下水蜡烛外面一层淡黄色的绒毛,然后包在他怀中的汗巾里。在河岸上找到一块有棱角的石头,用它把包裹在汗巾里面的水蜡烛细细研磨成粉末。
他小心捧着回到宋知衡的身边,强行扒开宋知衡的后背衣物。宋知衡无奈苦笑,他这会儿拔自己衣服就不害羞了?
宋知衡眼角忽的瞥见一条小水蛇在靠近自己的脚踝,但是他坏心一起,非要等到水蛇咬到他裸露在外面的垂在地上的右手。
他突然故意呻吟了一声,吓了蒋葶一大跳。
蒋葶上完药,这才发现有条水蛇咬着宋知衡的手指。他一时间毛骨悚然,对于这类爬行畜牲的恐惧几乎是刻在灵魂深处的。可是因为担心宋知衡,蒋葶还是克制着自己用宋知衡的匕首一刀砍中了蛇的七寸。
他泄愤似的,朝蛇踢了几脚。
赶忙去观察宋知的状态,可是已经晚了。宋知衡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他的神志昏昏迷迷,显然已经不太清醒。
蒋葶大惊失色、手足无措,想到曾经听公子说过如果被毒蛇咬了,要先替人将毒血吸出来,然后清洗伤口。蒋葶鼓足勇气,抱着宋知衡的右手,捏着受伤的两个小黑点的位置,鼓起腮帮子,就“噗嗤”地帮他将毒血吸出,然后吐出来。
蒋葶折腾了半天,男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心里不敢多想,越想越是害怕,“宋知衡,你醒醒啊?你不是说不会死在我前头吗?”
蒋葶的泪簌簌落下,清秀的脸庞上满是痛楚。
“你可是刚跟我说爱我,还没听到我答应呢?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
“醒过来好吗?你只要醒过来,再跟我说一次,我就答应你。”
男人听到这里,突然睁开眼睛,幽幽道:“真的?”
蒋葶这下明白是宋知衡这祸害故意诓他,满心感动喂了狗。他翻脸无情说:“假的。”
宋知衡沉闷笑道:“我是教过你吸毒血。可是你得先非清那蛇有没有毒。”水蛇的毒性本来就低,只有一点麻痹的毒素,他闭眼也是困意上涌加上想要刺激蒋葶的一点心思作祟。
蒋葶怒气冲冲,“爱玩是吧?你怎么知道什么事情都在你的掌控中,万一这蛇有剧毒呢?真是个疯子。”他被宋知衡的举动惊吓到了,这等拿命来算计的举动,宋知衡何时变得如此疯狂了!
宋知衡当然知道自己考虑欠佳,立刻服软道:“我知错了。别生气,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感情一大步突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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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风声鹤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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