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传递的方式更新迭代了几百年。
顾群的音讯几乎是刹那间便传到了另一半球的信息处理中心。
“‘幽灵’给我们传递了信息。”
半球体的庞大建筑中央，悬浮着一副电子卷轴。
看起来像是古老的中式风格卷轴，却映着文艺复兴时期最为神秘的画作——《蒙娜丽莎》。
一个穿着斗篷的人面对着卷轴，十分恭敬：“能收到‘幽灵’的传信，代表我们的渗透计划一切顺利。”
卷轴中传出的是混杂男女声的机械音：“我分析了信息，‘幽灵’探查到了永恒之地高层的思维漏洞。”
“诺瓦斯，‘幽灵’的任务如果成功了，我们能获得什么？”斗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空旷的建筑内，寂静了好一会儿。
斗篷人几乎被沉默的压迫击垮。
“年轻人，看着我。”卷轴浮动着，不同角度下蒙娜丽莎的表情不断变化。
斗篷人慢慢抬起头，强迫自己注视着卷轴，眼神中是敬畏、信仰——和恐惧。
“机械智能，对传统的人类统治注定是碾压的。”卷轴上的蒙娜丽莎笑意得更明显了些。
“愚蠢的永恒之地，永远不愿直视自己统治的局限……他们自私又心软，常常犯错。”
“他们的文明，无法超越我们，更不足以精确计算远达千年的未来……”
卷轴的浮动逐渐变得不明显，蒙娜丽莎的笑意也淡了，语气冰冷：“只有机械智能，才能让人类文明永恒存在——吞并永恒之地，让金属与数字占领一切、分配一切、利用一切。”
“这才是发展。”
“我们才是真正的永恒之地。”
斗篷人的声音逐渐坚定：“是。”
他的代号叫“相框”，他是“卷轴”的保卫者。
而这一副庞大的卷轴，是集整个铁幕帝国最顶尖的人工智能、机械制造资源组成的，算法优良，权限最高的中央计算机。
蒙娜丽莎的微笑，危险且未知。
却美丽、强大。
就像这个国度，没有元首、不设统帅——从百姓的衣食住行到整个国家的经济、建设、文化……都由这一台被命名为“诺瓦斯”的庞大处理器控制、运转。
很久以前，也有人类曾警告过世人，人工智能的飞快发展会带来人类文明的消亡。
然而，机械与智能，高精尖的计算机却向所有人证明——“天下大同”的古老梦想，只有机械统治可以实现。
这五百年，万物逐渐互联——粮食的生产用不上人力，教育、劳作更用不上人力。
百年前过度的时期固然痛苦，但如今，几乎可以“按需分配”——消灭阶级的“铁幕帝国”，向所有质疑声反击。
孩童的教育由专业的教育智能机器人完成，人们享受着这个世界，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在这个国度，卖红薯和开公司都是休闲方式。
路无冻馁，万功可成。
铁幕帝国的“铁幕”，用机械智能极高的社会，彻底隔开了永恒之地。
永恒之地始终坚持机械统治是逆行，是人类思维文明的泯灭。
事实上，永恒之地的资源、人数……也都远超铁幕。
他们不愿放弃生而为人的艰苦，和尊严。
更不屑于与冰冷的铁疙瘩分享世界。
永恒之地——是人类文明的永恒。
就像阮云容。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洗澡，阮云容心中臭骂了顾群不知道多少遍。
却甘之如饴。
这种事，做了就做了，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永恒之地的科技在利用强度上没有铁幕那么极端，但相较几百年前也有不少的发展。
阮云容面前的每一块玻璃几乎都能当电子屏用，他边洗澡边看着玻璃上的信息——是他父亲传来的：
“看来顾医生的治疗服务应当有效，你以后可每半个月去一趟。”
“你早该听我的，他的服务水平确实是很高。”
阮云容口中本来含着牛奶薄荷糖，看到这条消息气得把糖咬碎。
到底谁服务谁啊！
“嘶……”关掉对话框的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后腰。
疼。
没兴致再在“迷幻”多呆，阮云容洗完澡便换了常服回家。
路上和空中都车水马龙。
阮云容的车停在迷幻旋律正门口，闪耀的金色车标标志着车主人的身份，不少路人都偏头瞧一眼。
不论什么时代，代步工具都在彰显华丽的身份。
阮云容躺在后座，舒服得打了个盹。
“阮少好。”
阮云容下车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别墅门口悬停的车比往常多了些。
“小云，回来了？”
屋子里的陈设还像是上个世纪的风格，除了个别显示屏之外很少能看见超现代科技产品——这是阮正勋的品味。
说话的是阮云容的哥哥阮纪，正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
“哥。”阮云容谁也不服，但是对这个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哥哥脾气很好。
“父亲让我们去楼上会议室。”阮纪起身，对阮云容笑着。
“好。”阮纪眼中掠过一抹不耐烦——不是对阮纪，而是对会议室的一群老不死的。
“父亲和叔叔们也是为你好，其实你可以试试……”
“哥，”两人上楼梯，阮云容打断阮纪，“我对这种虚与委蛇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阮纪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笑。
对这个弟弟，阮纪向来是溺爱的。
“哎哟！小云，阮纪，你们俩坐下吧！”会议室很大，圆桌边坐着一圈中年人，阮正勋坐在其中，招呼道。
圆桌边还有几列桌椅，阮云容和阮纪各自坐下。
“小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啊？”其中一个戴着兜帽的老年人，捋了捋胡子，悠悠道。
“没兴趣。”阮云容摆弄着身边的电子屏——这里有信号屏蔽，他只能看离线小说。
老年人对阮云容的态度应该也是习惯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扭头对阮正勋道：“你的儿子，果然这臭脾气都跟你一模一样！”
阮正勋不听他和稀泥，对阮云容道：“阮云容，接手家族是你的责任，我们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
他的声音不怒自威，阮纪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切……那叫我开你们这个破会干什么。”阮云容的态度非常轻蔑，抬眼扫视了一圈这一桌子人，笑道：“各位叔叔应该也不需要我一个混世魔王跟你们坐一起——不是吗？”
主桌角落的几个人，甚至露出了“确实”的神情。
“家族事务……我自己都不想要后代，这破家族关我屁事。”阮云容翘着二郎腿，挑衅地看着父亲。
阮正勋刚想发作，兜帽老人拦住他：“算了……没有他还有阮纪，他不愿意承担家族重任也正常。”
老人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却莫名有股阴冷。
“滚出去。”阮正勋忍了怒火道。
阮云容挑了挑眉，出了门。
“砰——”
阮纪起身，给一圈人轻鞠一躬离开——与阮云容的砸门而出对比鲜明。
“阮云容！”阮纪一路跟着阮云容到门口。
阮云容没好气地扭头：“哥。”
阮纪调整了一下表情：“父亲他……”
打断了对方的劝说，阮云容甩下一句“我去迷幻，晚上不回来了。”便上了车。
阮纪看着眼前快速消失的车，眼底浮起一层笑意。
而会议室里，一切还在暗潮汹涌。
“阮家主，无需生气，他总要接受的。”
刚刚的兜帽老人摘下兜帽，半月形的眼睛下眼神阴翳。
“祝兄，你们选择阮云容真的是个错误！”阮正勋对自己这个儿子极其恨铁不成钢。
“我们的选择不会错，他只是还小，没有经历过残酷的杀戮。”祝为冷道：“反而是那个阮纪——他眼睛不老实。”
坐在圆桌另一头的几个中年人附和道：“我们选择阮云容放弃他，他心理不平衡……”
“这很正常。”
“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他的眼睛一直在乱转……杀身之祸，无非眼睛里贪念太重。”
“处置就是了。”
阮正勋知道，这些人的杀伐果断——生命在这张桌子上是最不值钱的。
“那，表决。”
祝为慢慢抬手，把自己面前的金属环翻转到黑色一面——脸上甚至没有更多表情。
黑为亡，白为生。
几个一直缄默的中年人也慢慢把金属环旋转到黑色或白色上。
“哈哈，看来只有三位家主慈悲为怀……”刚刚一直没说话的年轻男人突然轻笑出声。
“吕家主此言差矣——黑白命轮决定的生杀都是为了永恒之地，不要妇人之仁！”阮正勋面前的金属命轮正是黑色面。
“行行行……”被成为吕家主的男人没再多说话，把玩起自己的暗兰纹云扇，他面前的命轮是白色。
会议室里里外外的护卫面色庄严，整个屋子里最后一抹亮色刚坐着自己的豪车飞驰离去。
“阮少……”昨天那个金发碧眼的服务生见到阮云容进门便凑上来。
“滚。”阮云容正气不顺，直奔自己屋子。
“去叫你们经理。”阮云容把卡往领班手上一塞就摔门进屋。
听着屋子里不断传来的玻璃器皿被摔碎滚落在地上的声音，领班急忙让人送新的进去。
金发服务生委屈地站在门口，领班淡淡扫了他一眼，他便只得识趣地走到别的包厢门口听候差遣。
混乱的时代有时只会更加需要纸醉金迷。
而这个时代的太阳，却早已没千年前那么耀眼了。
顾群接到领班通话申请的时候还在路上——一路超速往回赶。
“别烦他，让他好好休息，开瓶好酒送到门口。”顾群说罢才挂断电话。
阮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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