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雨隼号像是一只真正的飞鸟，在尾部电力推进器的作用下，旋身滑出驶出筒型世界的包裹。
她们像是从一只明亮的绿色鲸腹被吐了出来，又坠入了昏沉的黑暗宇宙中。
脱离筒型殖民船船体的瞬间，柳钦之看到了无垠的宇宙和闪耀的群星。
透过驾驶室巨大的视窗，黑暗的宇宙几乎瞬间就把她的身形和驾驶室那悬空的双人操作台笼罩。失重的感觉在她们脱离卷曲的大地时就已经产生，此刻更加加强了那种浮空的感觉。
柳钦之在驾驶室后排的椅子上坐下，按照守则要求把自己绑在椅子上，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加速。
红雨隼号巨大的船体在准备加速的阶段几乎没什么声音，只有推背感悄无声息地把柳钦之压在椅子上，无聊地加速阶段让她在飞船的驾驶室里四处打量着。
驾驶室满是各种她不熟悉的仪表盘，伴随着两位驾驶员的操作，仪表们滴答作响，跃动着各色的光线。
靠近左边主驾驶的地方最大的屏幕显示着船体的蓝色三维全息投影，显示着船体自身的情况，伴随着红发船长的操作其中一些几何机械小结构时不时地亮起或熄灭；另一边，在充当领航员的杜雨微那一侧，斜着投影出来的立体星图闪烁着浅金色的光芒，在杜雨微手指的轻敲调整下，星图流畅地放大缩小着。
当杜雨微习惯性动作地把上下左右全是亮点的星图不断缩小，星图终于呈现出一个旋涡式的轮廓。
柳钦之这才恍然大悟，这是银河系。
她前一世完成攻点任务的时候，偶然驻扎在天文台一次。
士兵们在一条科普长廊中享受为数不多的休息时光，她就在里面转悠，战争的灰尘蒙住了那些宣传彩图，让银河系的光芒黯淡了几分，可她却永远记住了银河系的样子，并知道，自己此生无缘见到那东西。
而眼下，她居然真的见到了，即使是通过红雨隼号的全息投影，银河系居然都这么明亮。
【上万个大型殖民世界，无数个人类定居点，“群星尽在其中”。】
柳钦之扭头看向说话的老E，他此刻嵌入在一个专为机械体准备的舱壁嵌合舱中，有一些像是门洞里的浮雕。
柳钦之非常坏心地笑了笑，可却没有调侃老E些什么，而是转头继续凝视着驾驶座位边上的星图。
群星尽在其中。
听着老E说的这句话，柳钦之再看着星图上大小不一的光点还有光点间连接的细线时，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
那些光点在她眼里不再是抽象的几何图形、无机的星星，其背后是一个个居住了数以亿计的居民的人类世界，而那些细线，则是维持着这些人类世界和帝国联系的最重要的血管——太空航路。
人类就这样在宇宙中生生不息，繁荣的贸易，不断增加的人口，奇观式的工业产品是柳钦之这样的地球人穷极想象力都没办法预料到的。
而群星就浓缩在那个此刻看起来平平无奇、也早就被星际时代的人们司空见惯了的地图中。
【这么宏伟的星图得花多少带人绘制？】
柳钦之半是感叹半是询问地说着。
【也没花多久。】
老E的语气中有些相当的自豪。
【因为星图是机械体在绘制、更新和维护，我们关负责做这种事情的机械体叫涂星者。】
【刚刚那句话就是第一位涂星者面对着所有已知的人类世界发出的感叹。】
【太了不起了。】
柳钦之难得严肃地评价，然后语气马上就轻松下来。
【你们的智者还挺多愁善感的。】
老E咕哝了一下，神神秘秘地说这“看来你还不知道啊”便没再多言。
一般跃迁加速阶段将群星甩出绚烂的线性轨迹，正是这个壮美的景色让柳钦之终于把目光从星图上移开了。
杜雨微看柳钦之一直没出声，猜到她第一次出远门或许有些紧张，并不知道她其实正如饥似渴地获得着新知识。
“别担心，经过减压处理，体感只有两个G的加速度，你之前星际旅行过吗？”
柳钦之摇了摇头。
杜雨微猜到这个结果，小孩在那个地方确实受委屈了，居然连星际旅行都没体验过。按照帝国教育系统的惯例，每个学年都应该最起码有一次春游的机会。
“那你春游过吗？”
柳钦之接着摇头。
“那你知道春游这个词的来源吗？”
“杜雨微……你有点吵。”
一旁，忙于加时费飞船的红发船长终于听不下去了，她觉得杜雨微马上就要开始冷知识卖弄环节了，她们这种人，就喜欢给小孩子出问答题难为她们。
“只是一个快问快答环节。”
“特别提示，春天是古地球时代流传下来的词汇，地球是人类的发源地，因为地球的特殊自转角度，所以导致了名为四季的特殊现象。”
“这是二年级的历史知识，不知道也没关系。”
柳钦之对杜雨微的话大感震撼，她当然知道春游是什么意思，只是从来春游过罢了。原来对于星际时代的人们来说，春游已经变成了一个需要考据原本意义的词汇了，就像是她那个时代的地球人去考据成语中的描述一样。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柳钦之感觉心里一空，时间过了那么久，但她收起那几分怅然，回答杜雨微的问题。
“我知道，春天出门去玩的意思。”
“你看，她知道什么是春天！”
杜雨微炫耀一般对身边的人说着，像是炫耀自己会捉虫子的小猫。
“别烦我了，要么你来开船。”
“……你故意的吧。”
杜雨微听到开船两个字终于安静下来。
柳钦之联想到她开船一头撞在地面上的景象，心里默默想，原来飞船驾驶是她的死穴啊！
像是为了不太尴尬，杜雨微很快地转移开话题。
“你想春游吗？我们是不是还约了钓鱼。”
旁边，船长哼笑一声搭腔。
“就你，钓鱼？”
“你不如直接说找个地方坐一下午。”
合着这也是个空军选手，柳钦之笑了出来。
“没关系，重在参与。”
“柳钦之，我早就该知道，你们是一丘之貉。”
“就这么说好了，等你考完，我们钓鱼，给你们露一手。”
“哦，正好，你考试的那个星球就有好多湖。”
柳钦之点头答应下来，顺便温柔一刀。
“不钓鱼光坐着欣赏风景也行。”
一句话把噎人高手杜雨微噎住了。
看着女孩乖巧的表情，杜雨微到没太纠结她刚刚的话，这孩子居然都没有春游过，也太可怜了，她说什么是什么吧，有机会一定要狠狠地带她出去玩。
说话间，飞船的加速阶段停止了，整艘飞船像是跳跃一般出现在了全新的空间。
驾驶室视野很广的窗外，满是蓝色的能量体，能量体跃动着散发着幽幽的光线，像是一堵巨大的墙一样竖在她们眼前，也如同一片宽阔的没有边际的大海，盖住了飞船窗户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什么？”
柳钦之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莹蓝色，微微睁大了眼睛，她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把内心充满震撼的疑问问了出来。
眼前这一片无际的蓝色光芒，到底是什么东西？
杜雨微那双猫一样的笑眼看着柳钦之，对她屈了屈手掌：
“可以下来，来前面看。”
柳钦之几乎是瞬间就从椅子上窜了下去，把脸直接贴到了驾驶室的玻璃上。
天哪……当她贴在玻璃上之后，一侧的视野更加宽阔，可那无垠的蓝色光芒还是望不到边际，但她的视线中忽然多出了非常的飞船！
那些飞船都和柳钦之所在的千年隼号一样静静地停在那竖起来的无际蓝色海洋之外，飞船们大小和形制都不一样，有的像是玉米，有着五颜六色的集装箱挂载，有的则是普普通通的灰色，作业机械爪却很多。
所有的飞船都默契的安静等候在那片无垠的蓝色能量体海洋面前，像是庞大的、入梦了的抹香鲸群。
“这是星门。”
“你应该也是第一次见星门吧。”
“这是星门……”
柳钦之没有意识到自己一字一句地把杜雨微的话又说了一遍。
这漂亮宏伟到视线不能穷极的东西，是星门。
“我们要过两个星门。”
杜雨微拍了拍她的肩，露出一个欣慰的“我能懂”的表情：
“没关系的，我第一次看到星门也是这样的，尽管看，不够还有。”
柳钦之一时胸中翻涌着万千的情绪，她得有多幸运，才能看到眼前的一幕。
光是看着在星门前静静等候的飞船，她便觉得无不激动，而就在她注视这不可思议的景象时，头顶一艘巨大的飞船居然缓缓向前驶去！
那艘看起来像是货船的大船移动甚至遮蔽住了蓝色海洋的光芒，阴影在红雨隼号的驾驶室窗子上滑动着。
柳钦之就那么看着远比航空母舰还大的星际货船被蓝色的海洋一点一点温柔地吞噬，一时间被震撼地说不出话。
面对宏大的事物，人难免觉得渺小，甚至有些不安，可另一股奇怪的力量却吸引着柳钦之一步都不离开驾驶室的窗子——是好奇心。
驾驶室里，仪表盘的滴答作响停止了，一个低沉的男性声音忽然接入。
那声音的措辞简练，显然那已经把这个对话的流程进行过了很多遍。
柳钦之那因为巨大的星门而感觉隐隐不安的心情终于平复，在宏大事物面前的渺小感也被对面的问候消解。
说到底，眼前这无垠的海洋、宏伟的巨物归根结底是人类的造物，是人类的工具，是人类创造并管理着的，通往宇宙各处的门。
仅此而已，并不是别的什么。
“红雨隼号，这里是守门人2431。”
“我注意到你们的是战舰型号，所以例行检察问询。”
杜雨微看身旁的舰长女士整忙于预检相关的姿态调整，娴熟默契地点了一下通讯按钮，和对面的对答：
“你好，2431号守门人，这里是红雨隼号，请问，我们知无不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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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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