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的前夜，红雨隼号的船员休息室里，杜雨微问柳钦之还有没有未竟之事。
柳钦之回了她一个疑惑的目光。
“学姐，我是去考场，不是去刑场。”
柳钦之激进地想，就算她真去刑场就也没什么意难平的，只有没上学这一点很难平。
“那说不好。”
杜雨微核善地回答。
“考试里死人倒是不会，但是残疾还是有过的。”
柳钦之摇了摇头，表示这事必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残疾了也没什么，还可以义肢改造。”
“很炫。”
“而且帝国包义肢改造钱。”
柳钦之眼睛亮了一下。
心想这何尝不是一种蹭到，肉身苦弱，不如机械飞升。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杜雨微，要是不小心自己给自己摔残了帝国包不包。
杜雨微看到她眼神不对，就知道此女又在动歪脑筋。
“我劝你不要。”
杜雨微语气严肃，俨然一副不希望柳钦之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样子，还顺势按住了柳钦之试图摆弄着她刚淘换回来的时尚小垃圾的手。
“你认真听，义肢可不只是提升战斗力的东西，义肢加装多了会模糊一个人对于机械和肉身的边界，幻痛之类的都是小问题，严重的义体改造者会产生临界幻觉，甚至导致哲学意义上自我的错乱。”
听了杜雨微丝毫不是跟她开玩笑的话，柳钦之倒是挺轻松，她心想自己已经很错乱了。
她不仅能和机械体们称兄道弟，就在此时此刻，她还能听到嫌弃她们两个打完不睡觉，在鹅鹅鹅得叫的红雨隼号。
柳钦之想，自己可太知道什么叫人类和机械边界感的模糊和自我的错乱了。
只不过是一种其他人都没法看到的角度知道罢了。
但这些告诉杜雨微还太早，她也不一定能理解，柳钦之还是心领神会地点头，如实回答自己其实不是很明白。
“也是，现在跟你讲你不一定能完全吸收，到时候学校有机械玄学课，你好好听听，或许就能明白其中的含义了，或许比我们这些老家伙们还能更进一步。”
柳钦之听到师姐说自己是老家伙，皱了皱眉头。
怪不得她浑身上下流露着一种养老了的气息，原来自我认知就摆在那里。
“说起来……”
杜雨微话说到一半，抱着手，用拇指指了指她身边比她还高的机械体。
屋子里，老E本来在手舞足蹈地和柳钦之说话，杜雨微一进来，为了不吸引她的注意，老E当起了木头人，结果还是没躲过杜雨微的眼睛。
“你为什么在屋里摆这个东西。”
努力保持了静止不动，希望这个毒舌不要发现自己的老E在精神世界里长叹一声。
【我就知道。】
“我睡觉前不能离开他。”
柳钦之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哦……没关系的，学校里有怪癖的人很多。”
“我这个习惯也不算怪吧。”
柳钦之接着往火里添柴。
【可以了，再多说就离谱了！】
“很怪。”
杜雨微客观评价。
“说道机械体，我把你带来的那个准机甲机体检修过了。”
杜雨微说正事的时候，老E和柳钦之都竖起耳朵认真听。
“在硬件方面，修复很好做，我顺手就修好了。”
“学姐威武！”
【有两把刷子啊！】
“咳，但是……”
“但是？”
杜雨微先前轻松的语气严肃起来，似乎是在给柳钦之一个心理准备：
“但是软件方面的修复几乎不可能完成。”
“你知道黑雾病吗？”
柳钦之点了点头。
“他的情况不是黑雾病可以解释的，本来黑雾病这种东西就很玄学，不一定可以治好，他的情况已经是非常棘手的机械体精神医师才能尝试认识的问题了，像我们这种以实用为主的机械师完全没办法。”
“节哀。”
杜雨微手轻轻按在柳钦之肩上，她知道柳钦之是一个和机械体有着独特感情的人，很多机械师都是这样的，她肯定很难过。
柳钦之说没事，然后说自己真的要睡了。
杜雨微点头告别，说明天自己会按时叫她，然后就留她一个人在飞船中休息。
确认杜雨微走了，老E才开始活动筋骨。
【什么美杜莎，一来我就得成石像。】
老E轻松地抱怨着，却发现柳钦之有些没那么轻松。
【帕莱德的病，真的那么难治？】
【有了我说的那个[万事卷轴]，不是没有治好的可能。】
老E单膝跪地，捧起柳钦之的手。
【所以我们赶紧出发。】
柳钦之点头，下一秒，浓重的白雾带着阴湿从她的脚踝处升起，迅速弥漫了她的视线，填充了整间船员休息室。等浓重的遮盖了全部视线的雾气散去，柳钦之发现自己已经身处那件古旧典雅的公寓当中。
房间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只是经过老E和她只收，被打扫的干净了一些，黑白格子的大理石地面有了反光，真像是可以举办舞会一样，天鹅绒的帘子没有打开，黄铜通讯管道的锈迹被清理了一些。
唯一不同的是，窗外有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雨像是打在什么植物上一样，让柳钦之难免遐想外面世界的真容。
终于能看到了……
房间的一面，高大的展览柜仍然静静矗立。
说起来奇怪，柳钦之发现屋子的陈设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却总觉得屋子里好像多了什么，正在用不善地目光盯着她和老E。
柳钦之先缓过神，她首先走向展览柜。
她刚刚在现实世界里获得的技能，按照道理应该就会出现在这里。
她想看看那个描述得挺可怕的恒星冠冕。
喷涌的日冕激流，在无数黑暗的世界表面掀起电磁风暴。
被如此夸张描述的物品，在这个世界里会呈现什么样子呢？
柳钦之还没打开展览柜的大门，就先被一阵怪异的声音打扰了。
“嘎！！！”
“不是？！”
“红雨隼号什么时候跟过来了？？”
伴随老E的爆鸣，屋子里扑腾起来一只白色羽毛的……大鹅？！
这东西就是红雨隼号？
不是，它不应该是一种隼吗？？？
柳钦之看向这个世界的红雨隼号，大鹅有骑士的一半高，身高直逼柳钦之在这个世界的大小，只见白毛的恐龙后裔扑腾着她凶猛的翅膀，脖子一伸咬向老E的袖子。
然后一骑一鹅就在屋子展开了一场激烈刺激的你追我逃。
“你！别过来！别逼我亮剑！！！”
“老E别怕，我来了！”
柳钦之伸手环抱住大鹅试图给老E争取一点斡旋的空间，没想到就在她环抱住那东西的瞬间，它就乖顺地停下了扑腾，发出了“嘎？”的一声，颇有追问自我的哲思。
柳钦之也愣住，她此刻和迷茫的大鹅紧紧相拥，四目相对。
长毛恐龙后裔用那双黑洞洞的骇人的黑眼珠子看着柳钦之，但纵使如此，柳钦之还是从那大鹅的目光中分辨出一丝丝的……
娇羞？！？！？
而且她这才分辨出来，那东西不是什么大鹅，其实是一只凶悍的天鹅，之前没看出来主要是柳钦之见识少，天鹅和大鹅她没什么分辨的经验，要是在她面前摆不同型号的串联火箭炮她就熟悉多了。
“嘎嘎嘎嘎……”
天鹅夹出古怪的夹子音，簌簌羽毛埋到柳钦之怀里。
老E看着柳钦之就势顺了顺天鹅的背，一脸震撼。
“你是怎么把这玩意儿驯服的！”
柳钦之一句话哽在喉里不知当讲不当讲，她最后还是忍住怕老E笑话的不甘，揭晓了答案。
“我觉得……和真诚的对视有很大的关系。”
她说完，老E就打鸣一样地笑了。
“你……”
柳钦之下意识看了看大厅里那个还在沉睡的病人，后者雕塑一般静止的古典面庞没有因为老E的大笑产生任何变化，像是一个被石化了的勇士。
果然是她多虑了。
柳钦之下意识想结束这个拥抱，没想到大鹅，阿不，天鹅对她还是恋恋不舍，柳钦之没办法，她实在觉得有必要查看一下自己放技能的木制展览柜，只好把天鹅抱起来，像是抱小朋友一样带到展览柜边上。
在此期间，红雨隼号始终没有放弃和柳钦之贴贴的冲动。
“你怎么这么招它喜欢啊，钦之。”
“有没有可能，是你太招人嫌了。”
柳钦之嫌弃地看了两手空空的老E一眼，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帮自己打开展览柜看一眼。
老E没马上照做，他看天鹅老实下来，起了逗弄它一雪前耻的心思，他伸手到柳钦之身后，天鹅伸脑袋的地方伸出手指去逗它，然后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被嘎一声咬了一口。
“痛痛痛。”
柳钦之白他一眼，叹气。
“别闹了，还得出门找了那个什么[万事卷轴]呢。”
老E甩了甩手，这下老实地开了展览柜的门。
但他还没拉开玻璃柜门，就先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离他手边最近的那个夹层的玻璃上，有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那雾一样的水汽是从玻璃里面沾上的……
按理来说，玻璃里面出了柳钦之的那颗心以外，就没有带液体的东西了。
更何况，那雾水汽还有一重怪异之处——
它正在渐渐消失。
渐渐消失本身也很正常。
但下一秒，在老E的视线中，原本已经渐渐消失、逐渐露出背后真容的玻璃，又被一层新产生的水汽蒙上了。
一般来说，人们和机械体会推测这种情况是玻璃后面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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