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的冰棺裂开细纹时,沐云初正用银哨轻轻刮去萧霁清睫毛上的霜花。三年前那人临终前染血的指尖,此刻苍白如纸,却在他触碰时,微微蜷起——像只试图抓住阳光的倦鸟。
“阿清,”他轻声唤,碎玉重新系回萧霁清颈间,绿萼梅与云纹在冰光中交相辉映,“你说过,雾散了就带我去看北临的雪。”
冰棺发出“咔嗒”轻响,江漓带来的南诏解药在火盆中蒸腾。沐云初望着萧霁清眉间的朱砂痣,忽然想起北临太医院的夜,这人曾用指尖蘸着朱砂,在他掌心画小狐狸,说“阿初一笑,狐狸成仙”。此刻的掌心空无一人,却在触到萧霁清手腕脉搏时,骤然滚烫。
“醒了!”江漓的惊呼混着冰裂声。
萧霁清睫毛轻颤,睁开眼时,瞳孔里映着沐云初泛红的眼眶。石室的松明火把在他眼中摇晃,像极了三年前洱海畔的篝火。他想抬手替这人擦泪,却发现四肢被□□冻得麻木,只能用指尖蹭过对方手背,哑声唤道:“阿初……”
这声呼唤让沐云初浑身一颤。他忽然想起祁连山的暴风雪,想起这人用身体替他挡住岩石时的温度,想起骨灰盒里的冰蚕丝碎屑——原来从始至终,萧霁清都在用最狠的局,护他最真的情。
“笨蛋,”他按住这人欲起身的肩膀,“冰蚕毒入体三年,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萧霁清望着他眼底的红血丝,想起昏迷前最后一幕:沐云初抱着他痛哭,碎玉掉在雪地上,像摔碎的月亮。他忽然轻笑,声音沙哑却温柔:“听见你的哨声了,就知道……你没信他们的话。”
江漓适时退出石室,石门合上的瞬间,沐云初听见她轻声说:“我去守着暗桩,你们……好好聊聊。”
松明火把噼啪作响,照亮萧霁清左胸的旧伤。沐云初这才发现,那人冰蚕丝甲下穿着件里衣,袖口绣着半朵绿萼梅——是他十二岁时随手画的纹样,被这人偷去绣了整夜。
“阿清,”他指尖划过梅瓣,“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北临皇帝的密旨,”萧霁清抬手,指尖掠过他唇畔,“写着‘质子与三皇子,得一可安天下’。”他忽然苦笑,“若让你知道我假死,你必定会冒险来救,而南诏王……”
“所以你宁可让我以为你死了,”沐云初打断他,喉间泛起涩意,“用自己做饵,引南诏与北临的暗桩现身?”
萧霁清沉默点头,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雪鹰短刀上。刀柄处新刻了行小字:“云纹护雪鹰,生死不相离”——是沐云初用萧霁清的鎏金剑刻的,每一笔都浸着血泪。
“阿初,”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曾以为,权谋比情分重要。直到祁连山那夜,看见你为我哭红的眼,才明白……”他忽然攥紧沐云初的手,按在自己左胸,“这里空了三年,唯有你能填满。”
泪水终于决堤。沐云初想起这三年来,每夜对着萧霁清的空床发呆,想起用他的狼毫笔在地图上画满绿萼梅,想起在洱海边吹哨时,总以为下一秒这人就会踏雪而来。此刻的心跳声如此真实,真实得让他害怕是场梦。
“以后不许再骗我,”他埋进这人怀里,嗅到熟悉的松香,“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萧霁清轻笑,吻落在他发顶:“好,听你的。”他忽然瞥见沐云初袖中露出的冰绡毒,瞳孔骤缩,“这个东西……”
“扔了,”沐云初截断他的话,“就像扔了我们之间的所有算计。”他忽然抬头,目光灼灼,“阿清,我们重新开始,可好?”
石室之外,祁连山的雾渐渐散去。萧霁清望着沐云初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的雪夜,小阿初举着银哨追出来,说“阿清别走,我给你烤酥饼”。此刻的阳光透过石缝洒落,在两人交缠的指尖织出金线,像极了命运的红线,从未断过。
“好,”他轻声说,指尖替沐云初别好碎玉,“从今天起,北临三皇子萧霁清,只是南诏质子沐云初的阿清。”
三日后,南诏王帐。
沐云澜望着堂下相拥的两人,手中的雪鹰刀“当啷”落地。刀刃反射的阳光中,萧霁清颈间的碎玉与沐云初的银哨晃得他眼眶生疼——那是他亲手替弟弟系上的银哨,也是他默许萧霁清刻下的碎玉。
“你们倒是情深,”他忽然冷笑,却在触及沐云初眼底的哀求时,声音渐软,“但北临皇帝不会放过你们,南诏的暗桩也……”
“所以需要南诏与北临联姻,”萧霁清忽然开口,取出北临皇室的婚书,“以我之身,娶南诏质子,从此两国互通,再无战事。”
婚书上盖着北临皇帝的玉玺,却在“新郎”处空着。沐云初望着萧霁清递来的狼毫笔,忽然想起这人曾说“北临的婚书要两人共写,才算白首”。他握住笔,在“萧霁清”旁落下“沐云初”三个字,墨迹未干,却已交缠在一起。
“胡闹!”沐云澜拍案而起,却在看见婚书角落的云纹雪鹰暗纹时,忽然沉默——那是南诏与北临王室的双重印记,唯有真心可启。
“兄长,”沐云初上前半步,“这是我们的选择。”他忽然露出微笑,像极了十二岁那年抱着幼鹰的少年,“就像你选择守护南诏,我们选择守护彼此。”
沐云澜望着弟弟眼中的坚定,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雪鹰终要展翅,云纹终要化雨,不必强留。”他忽然叹气,从腰间摘下雪鹰短刀,刀柄与萧霁清的剑鞘相触,发出清越共鸣——那是父母的定情之物,此刻终于成双。
“三日后,在洱海之畔举行婚礼,”他将短刀塞进沐云初掌心,“若北临敢负你,我便用十万铁骑踏平玉门关。”
萧霁清轻笑,伸手揽住沐云初腰际:“有我在,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他忽然低头,在这人耳边轻声说,“阿初,这次的日出,我们一起看。”
洱海的晨雾散去时,两人并肩立在梅林前。萧霁清的鎏金剑与沐云初的雪鹰刀插在雪地里,刀刃上凝结的露珠折射着阳光,像撒了把碎钻。远处传来商队的驼铃,惊起一群雪雁,在天空中划出云纹与雪鹰的形状。
“阿清,”沐云初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你说北临的雪,会记得我们吗?”
“会,”萧霁清将他裹进披风,指尖拂去他发间的露珠,“就像南诏的风,会记得我们的故事。”他忽然低头,吻落在沐云初唇角,“记得雪鹰与云纹,曾在这乱世中,为彼此停下脚步。”
朝阳跃出水面的瞬间,梅林的花苞竞相绽放。绿萼梅的香气混着松香,弥漫在洱海之畔。沐云初望着萧霁清眼中的光,忽然明白,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有些情分是劫后余生。而他们的刀刃,终将化作护花的春泥,在这薄情的世界里,开出最深情的花。
雾散了,阳光铺满前路。他知道,无论多少风雨,只要牵着这人的手,便能踏碎冰雪,迎来春天。因为他们是彼此的软肋,也是彼此的铠甲,是乱世中最锋利的刃,亦是最温柔的光。
雪鹰振翅,云纹化雨,从此山河万里,永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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