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苍说刀剑不留情,但真正不留情的还是他这个贱狗。
一边问他疼不疼,一边故意让他疼。
姬寻欢刚好不久的内伤,变本加厉地撑开了。
姬寻欢说不想治,但苏盏不同意。
他苦口婆心地告诉姬寻欢如果一直拖着伤口更严重,只会疼得厉害。
一听到“疼”这个字,姬寻欢就硬气不起来。
他吃不得苦头,自然也怕疼。
嘴上说不想治,也是使性子。
苏盏握着上药的玉棍,好言相劝加上恐吓,姬寻欢只能露出伤口,让他轻点涂药。
不见天日的地方被弄得伤痕累累。
苏盏心疼用手指沾着药膏抚平伤口处的细小伤口,姬寻欢疼得倒吸凉气。
姬寻欢攥紧了手下的床单,问苏盏:“前些天从慎刑司回来的影卫,他情况如何。”
提到那个全身是伤的影卫,苏盏顿了顿,说:“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好的,能活下来已是不容易。”
皇后和伶贵妃积怨已久,更对姬寻欢杀侄愤恨无比,慎刑司的人没有留情,拿出最狠的方法招待玖。
姬寻欢在府上醉卧花荫时,玖在阴暗潮湿的牢里疼得抽搐。
说不上愧疚,只是思及玖在山上对自己的忠心,难免会担心若是唯一忠心有用的人死了,今后无人可用,将举步维艰。
姬寻欢不想到了鹤苍那里,也继续被当成泄.欲的玩物。
但上次见玖还是在岛上。
李翊把他像货物一样带过来呈给他看,又等他看完后随意带走。
不知这番折腾是否让玖伤势更重。
姬寻欢沉默了片刻,问苏盏:“他现在在哪里。”
“他啊……我方才给他重新接完腿上的断骨,现在怕是还晕着呢。”
苏盏按住他的腿,生怕姬寻欢就这样去了。
“大人等上完药再去看他吧,那屋子血腥味浓,恐呛到大人。”
姬寻欢被上药的玉棍捅得不上不下心里难受。
但酸胀的感觉又让他难以启齿。
想到苏盏又要犯医痴,一边慢腾腾地用手调整位置,一边用无辜的眼神问他这样还疼不疼,姬寻欢就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有什么疼的。
都涂了药了还有什么疼的。
苏盏这笨小子只知道上药会疼,旁的什么也不知道!
姬寻欢气得拂袖,让苏盏把玉棍拿走,强行要去看玖。
苏盏:“可是……”
姬寻欢:“没什么可是,让你拿走就拿走。”
这地方成天被苏盏看来看去,姬寻欢也敞开了给他看。
而且苏盏这还没开过荤的黄毛小子看也看不明白,只想着今天用点什么方子,明天换上什么器具涂药,清澈的眼里没有一丝邪念。
但这次似乎有些不同。
苏盏说:“这药现在才涂一层,要厚涂养着才行。”
“那你就快些涂。”
姬寻欢皱眉催促。
苏盏连忙上前照做。
姬寻欢一催他,他就加快速度。
可苏盏的手腕稍稍用力,姬寻欢就绷紧了肌肉。
苏盏:“疼吗?”
“不疼。”姬寻欢咬牙回答。
这还比不上鹤苍刀柄的十分之一,更比不上漆叁铃铛直愣愣地疼。
反而苏盏越小心翼翼蹭着上药,姬寻欢的脸色越难看。
姬寻欢:“你……松手。”
苏盏不明所谓,姬寻欢已经抢过玉棍,自己动手上药。
不就是抹上去就好,姬寻欢不明白苏盏为什么磨磨蹭蹭总弄不好。
姬寻欢咬唇,粗粗涂了一通,感觉伤口都照顾到了就没再多管。
姬寻欢:“给你。”
但那一头被捂得又热又湿,苏盏心神一晃就没拿稳。
他“啊呀”一声,玉棍已经落地,水亮的柱体在地上碎成好几段。
苏盏:“又碎了……下次没得用了。”
玉棍选料打磨都有大讲究,这一根碎了,下一根不知何时才能做出合适的。
苏盏委屈,姬寻欢说:“赔你就是。”
苏盏可怜巴巴地说:“不是这个,那大人以后要是还受伤,就没有东西涂药了。”
姬寻欢“啧”了一声,“没有东西就用手,磨磨唧唧像个娘们。”
苏盏被训斥得低下了头。
他咬住下唇,和姬寻欢说:“我像我娘亲……”
姬寻欢瞥他,“怎么,哭鼻子想娘亲了?”
苏盏声音低沉,“我娘亲已经去世了。”
他和父亲读遍天下医术,在最爱之人弥留之际还是无能为力。
苏盏抹了把眼角的泪,拾起地上的玉棍。
“和大人多嘴了,苏盏这就带大人去见玖。”
苏盏说到母亲时悲伤的情绪让姬寻欢忽然想到了姬芸儿。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阿姐了……
如果阿姐看到他现在过得是这样的日子,怕是心都要哭碎了。
苏盏没听见身后有动静,扭头看到姬寻欢眼圈湿红,心中一动,轻声唤他。
“大人不必为苏盏自责,苏盏就是一个小郎中,替大人疗伤才是本职,若是引得大人伤心忧虑,磕头都不能平息罪孽。”
苏盏表明心意,字字句句都是替姬寻欢考虑。
姬寻欢只是自艾,没那个心替别人伤春悲秋。
念在苏盏医术了得,今后还能派上用场,姬寻欢没作声。
阿姐撒手人寰之后,他就得不择手段自保。
姬寻欢乐得将错就错,让苏盏为自己卖命。
*
千疮百孔的简陋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这间后院小屋已经被苏盏打扫过了,但姬寻欢还是下意识捂住口鼻。
对于一个无足轻重的影卫,李翊能把玖捞出来已经是看在姬寻欢的面上,给他疗伤也是姬寻欢要求来的。
玖能在府上有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然是幸运。
但这地方还是让姬寻欢眉头紧皱。
屋内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
一扇破门。
一个紧闭的小窗。
一个还剩个清水底子的破碗。
玖就睡在离碗不远的草床上。
说床已经是美化过的。
这就是干草旧衣拼起来的垫子,罩上苏盏好心带来的旧床单,就是一张床。
玖蜷缩着身体,手脚上披枷带锁的痕迹还在。
姬寻欢还记得第一次见他,嫌弃玖过于高大,像个小山一样挡在他面前。
被折磨数十天的玖消瘦掉半个自己。
穿着蓝黑色的旧衣卧在地上,像块用坏的抹布,锋芒尽失。
姬寻欢放下挡在鼻前的手,蹙眉问苏盏:
“他伤得很重?”
苏盏先是叹息,而后惋惜道:“旧疾新伤叠在一起,没一处是好的。”
本已经意识混沌的玖似乎感觉到他们在谈论自己,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光芒透过姬寻欢衣角照在玖干涩的眼前。
这刺眼的金光不知是来自阳光,还是来自姬寻欢华美衣角上的金丝。
他的主人站在这无论怎么打扫也灰扑扑的地方,就像误入人间的仙子。
玖想抬头看看姬寻欢的脸,但全身都疼到动弹不得,也只是动了动手指。
在姬寻欢眼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也已经让玖牙齿打颤。
苏盏不忍再看,带着姬寻欢走到屋外。
苏盏:“玖的情况很不好,我现在也是用药吊着他的命。我手里没有什么名贵药材,太子也不会为了救一个小影卫拿出府上珍藏的药物……哎!”
姬寻欢薄唇抿紧,和苏盏说:“我得要他活下来。”
玖不活下来,他今后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重新寻一个影卫。
若是在遇到像漆叁那样像骑到自己头上来的贱狗,岂不是自寻烦恼。
姬寻欢握住苏盏的手,用盈盈如水的双眸看着他。
姬寻欢恳求道:“苏小郎中,求求你一定要让玖好起来,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已经死在当初的国舅府上。”
他微微垂下眼帘,上翘的眼睫似乎沾染着泪珠。
外人见了,不知姬寻欢与玖有多么深重的主仆情谊。
但姬寻欢的眼泪不值钱,为谁都能哭,怎么哭都是为了自己。
画皮鬼以美人皮为手段食人心,姬寻欢就是用美人皮迷惑人心。
苏盏拖着他的手腕,一时间不知是先安慰还是先明说。
姬寻欢思来想去,给出他最多等待的时间。
“一个月,能好吗?”
苏盏瞪大眼睛,“这……怕是华佗转世也做不到。”
姬寻欢再让,“三个月?”
苏盏摇摇头。
“很多地方损了筋骨,三个月恐怕恢复不到三成。”
姬寻欢哑然,“伤得这么重……”
他们交谈的声音不轻不重,玖在屋内听个一清二楚。
主人居然把他看得这般重要吗?
自己这个卑贱影卫,值得主人担忧吗?
姬寻欢思索时,苏盏重重叹了口气。
姬寻欢:“怎么?”
苏盏神情复杂,似乎做了个极为重要的决定。
苏盏:“如果大人想让他快速恢复,有个办法可以一试,只是……”
“只是什么?”姬寻欢上前一步,弯月似的细眉微蹙。
“苏小郎中,你快些说啊。”
苏盏被他看到心神大乱,心里的犹豫也被搅乱了。
他一跺脚,和姬寻欢说:“我曾在古籍里看过一个药方,据说可以洗筋伐髓重塑全身,只是这过程极其凶险,也并无前人实施过,如今已是禁方。而且也怕好生养着还能有七分好的人,经了这一番折腾后连一分活命的可能都没有了。”
这是一场以命做筹码的豪赌。
玖是筹码,而是否下注,全在姬寻欢一念之间。
姬寻欢垂眸思考着,没人知道在他犹豫的这片刻里,究竟是思考玖能否承受得住,还是在权衡是否留下这个影卫。
此时,府上的小厮前来通传。
“大人,大皇子殿下正找您呢。”
李翊找他必然没有好事。
姬寻欢没好气地说:“知道了。”
小厮继续说:“殿下让您速回,将军还在等着您呢。”
鹤苍也来了?
姬寻欢眉头一动,说自己马上就去,小厮却硬要等姬寻欢一同回去复命。
姬寻欢怒道:“你敢对我指手画脚?”
他虽不复国舅荣光,也没沦落到被小厮摆布的地步。
就算是现在,李翊照样跪在他裙下,鹤苍也没能逃过他有意勾引。
但这番对话落在玖耳中就成了另一种滋味。
姬寻欢这般骄傲的人,却在府上被呼来喝去,就连下人也能说几句重话……
关于玖是否要用禁方一事,姬寻欢还没做出决定。
已经有人提前下定决心。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苏盏闻声而去。
玖强撑着靠在墙上,脸色煞白地说:“我……可以。”
走走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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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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