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月信开始,姬寻欢就病恹恹的,终日躺在榻上不愿动弹。
起初鹤苍还想着失血过多的人都容易累,于是让院里想办法变着花样做些补血的吃食进补,私下里也向经验丰富的随军郎中请教过如何给伤者补充精气。
但各种美食补品用着,下人悉心照顾着,直到月信干净了,姬寻欢还是那般不爱动弹。
鹤苍心里起疑,找来苏盏问责。
“你不是自诩医术高超,怎么连这些点小事都解决不了。”
苏盏悄悄抬眼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吃水果的姬寻欢,这哪里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但姬寻欢抬眼和他对视,无声对他展露一个笑容。
苏盏只得低声说:“调理身体乃是长久之计,急不得一时。”
鹤苍“哼”了一声,“罢了,你下去吧。”
他拂袖坐到床边,蹙眉和姬寻欢说:“这就是你说的好郎中?回回叫他来都是这个说辞,这样拖下去,你何时才能好?”
姬寻欢若无其事道:“不好便不好了,早日去天上见我阿姐罢了。”
“胡说什么?!”
鹤苍反手把姬寻欢手里捧着的碟子抢走,“你若成天再把生啊死啊挂在嘴边,我今晚就要治治你的嘴。”
几颗提子顺着碟边滑落在地上,姬寻欢恼怒道:
“那我还怎么办?求神拜佛让阎王爷别让我死吗?若是祈求神佛有用,我在山庙中就不会被李翊带走,我阿姐更是能死而复生!”
鹤苍默然,“你又提这些事。”
“不能提吗?”
“提,你提,你写成檄文,早晚各在我耳边宣读一遍,行不行?”
“不行。”
“那刺在我背上怎么样?岳飞背上刺精忠报国,我背上刺你的檄文。”
姬寻欢瞥他一眼,低声嘀咕说:“胡言乱语。”
这样下来,这茬就算翻篇了。
鹤苍长舒一口气,弯腰把滚落在地的葡萄捡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就要放回去,又被姬寻欢瞪了一眼。
姬寻欢:“脏死了。”
“你不吃我吃。”
鹤苍一点也不讲究,扔进自己嘴里。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就是过得太娇气才一身的病,你看我——”
他展臂站起来,展示着自己如同豹子般精壮有力的身躯。
宽而有力的肩仿佛能抗住世间一切。
但脱下这身这身衣服,又能看到诸多伤疤。
新的旧的、深的浅的,都是泼洒热血换来的勋章。
意气风发的眉和明亮坚毅的眼构成阳刚俊朗的脸,不说话时威压逼人,笑起来时又带着少年的志骄气盈。
鹤苍挑眉道:“要是真论起流过的血,我也不会比你少,可我一年到底都不生病。”
姬寻欢瞥他,“自卖自夸。”
“那你要买我的瓜吗?”
鹤苍凑过来就要一亲芳泽,却被姬寻欢推开。
姬寻欢:“强买强卖。你嘴里刚吃过脏东西,别过来。”
“你是说的强买强卖啊,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鹤苍抬手脱下身上碍事的衣服,随手扔在旁边的矮桌上,“你月信也干净了,今日不买也得买。”
他抬起姬寻欢的手,玩似的揉了两把。
姬寻欢凡事从不亲力亲为,一双手像乳酪一样柔软白嫩,指尖还泛着淡色的粉。
指甲像水中的白玉,透亮净润。
鹤苍打量半天,摇头说:“平时看了像猫爪,但仔细看看也不算难看,不如就用这手指在我身上刺吧。”
“你……没眼光。”
姬寻欢白他一眼,知道这人又在没事找事。
鹤苍这个人闲着就爱找些气人的话头,把他激怒之后又贴上来哄。
以此往复,乐此不疲。
骨头贱得慌。
鹤苍都这样邀请了,姬寻欢自然不会客气。
只是鹤苍皮糙肉厚,即便是挠出血了也并不吃痛,反而嗜血兴奋起来。
他照顾了姬寻欢一周,同样也忍了一周,此番更是不愿草草结束。
鹤苍抬起吻了吻姬寻欢蜷缩着的手指,笑着问:“国舅大人可曾骑过马?”
“骑马?马又臭又脏,我才不骑。”
“训马的乐趣,国舅大人可不能错过。全京城最烈的马,你可要好生骑稳了。”
*
自从跻身国舅后,姬寻欢连路都鲜少亲自走,更别提骑马这种体力活。
再看鹤苍就怎么都看不顺眼,脾气自然也差。
姬寻欢忍着一巴掌呼在鹤苍脸上的冲动,咬牙说:
“快些滚去你的大校场,别来烦我。”
鹤苍早就料到姬寻欢会这样生气,也习惯了姬寻欢的语气。
“今日清闲,只去露个脸便无事了。”
他一边穿靴,一边盘算着。
鹤苍:“你成天在家里闷着不乏味吗?不如今日同我出门转转。”
“我不。”姬寻欢毫不犹豫地拒绝。
他腿间磨得生疼,出门转转无异于伤口上撒盐。
但鹤苍却像是打定主意了,耐着性子劝:
“无妨,坐着轿子就是了,只是出去透透气,莫要在床上养蘑菇。”
不等姬寻欢回话,他便侧头叫了燕姣进来。
“去给你们小姐找条标致的裙子来,你们金尊玉贵不挪窝的小姐要出门了——记住,要舒服的,你们小姐腿疼。”
就这么半哄半骗的,把姬寻欢带上了轿子。
透过轿上小窗照进来的日光,鹤苍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姬寻欢的眉眼。
眉如远黛,媚眼如丝。
春樱似的唇不涂口脂便已有艳色。
无论是对着黯淡烛火,还是在这日光之下,都是独一份冷清绝艳的仙姿玉色。
鹤苍感叹道:“不知你父母是如何生下你和你阿姐来的,一寻常人家竟然能出两个绝色。”
姬寻欢正靠在窗边闭目养神,听到这话,忽而睁开眼说:
“绝色只有阿姐一个足矣,我宁愿长成你这幅模样。”
他挑动着狭长上扬的眸,打量了鹤苍一番。
“不过黑些、硬些、糙些,除了难入眼些,没别的不好了。”
被无数闺中女子暗许芳心的鹤苍摸了摸自己的脸。
鹤苍:“我有你说得那样不堪吗?”
“你不信?将军不信我,不如去问问过路人。”姬寻欢抬手掀开一边的帘子,迎着窗外的日光说。
“好啊,那就问问路人,看看我这风神俊茂的将军是不是配不上国色天香的国舅爷。”
这条路就是京西那条偏道,应当空荡无人,不然姬寻欢也不会这般不加遮掩地露出脸来。
他手扶着帘,眼被窗外的日光晃得微微眯起。
“咔哒咔哒咔哒——”
一连串马车声逼近了。
姬寻欢找回视线的那一刻,与那辆擦身而过的马车中人对上了视线。
那人在暗处,只看得出个轮廓。
是个男人。
飞驰的马匹并没有留给姬寻欢多余的时间。
但也不知那人是否看清自己的脸。
姬寻欢心里猛地一跳,顿时放下帘子。
不知怎的,只是被看了一眼,姬寻欢就开始心神不宁,侧头和鹤苍说:“让车夫调头回去!”
鹤苍蹙眉。
他并未看到轿中的人,但看到车身,安慰道:
“无妨,那马车的主人乃是与我相熟的京兆尹,我与他稍提几句即可,你不用担心。”
“当真?”
“自然。”
可那股被凝视的阴冷感觉始终没有散去。
冷冷的,阴阴的,仿佛被一只蟒蛇死死盯住。
直到夜里的梦中,那感觉也如影随形。
姬寻欢在梦中窥见那蛇的全貌——竟是闪着金色磷光的巨蟒。
它盘踞在金银堆成的山上,吐着红信正咀嚼着什么。
姬寻欢定睛一看。
那半截正在咕咕冒血的东西不是旁的动物,而是人的半截身子。
莹白的腕子垂在蛇的血盆大口外,一颤一颤地,仿佛还在挣扎……
——“!”
姬寻欢猛地睁开眼,胸膛还在距离起伏着。
“怎么?”
睡在他身边的鹤苍睁开眼,低声询问。
姬寻欢还沉浸在那梦带来的余韵中,呢喃道:“我梦到一条金色的大蛇……”
鹤苍毫不在意地说:“金色大蛇?莫不是梦见龙了。”
他拍了拍姬寻欢的肩,把姬寻欢带到自己怀中。
“梦里的事不能作数,别担心,我在呢。”
姬寻欢仍旧放不下心,“下午那轿子…”
鹤苍没想到他对自己凶巴巴的,在外面不小心漏了哥脸就会吓到夜里都要做噩梦,无奈地抚摸姬寻欢的后颈。
“好了好了,我一早就去京兆尹府上说这事,如何?”
姬寻欢才稍稍放下了心。
鹤苍亲吻他的额头,“快睡吧,天亮还早,你现在睡肯定不会梦见蛇了。”
他叫了守在外面的下人多点两盏蜡烛。
烛火摇曳,姬寻欢在这片光亮里,靠着鹤苍再度入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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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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