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李翊的疑问一出,姬寻欢心中警铃大作。

李翊这人面容和善,却是个连暗阁都能调动的狠角色。

姬寻欢后知后觉出了蹊跷,但事已至此,除了被李翊逼得连退几步,一时间也无能为力。

“国舅怎地……害怕我?”

李翊脸上的笑容落在眼里,愈发变得暧.昧不清。

姬寻欢面色不改,回答说:“我什么都没做,又有什么好怕的。”

李翊的目光从姬寻欢身上饶了一圈,追问:“国舅到底伤在哪了?”

他攥住姬寻欢的胳膊,手劲奇大,仿佛不费力就把姬寻欢扯着转过身。

身后一小片红色,像只翩跹的蝴蝶,飞得人心痒痒。

对上李翊的目光,姬寻欢心猛地一跳,只好抢着说:“伤在腿上。”

“腿上?”

“对,在腿上,一点小伤口。”

此时有人上前,姬寻欢不动声色地往人多的地方走了走,果然李翊不再深究,只是笑着说:“那便回府再看吧。”

姬寻欢含糊应了声,还没走出几步,又被人拉了回来。

李翊说:“这伤口的位置实在不长眼,若让别人误会就不好了。”

姬寻欢还没回应,就被直接抱了起来。

什么血迹,全然看不见,但也比什么都要更高调。

姬寻欢暗自咬牙,又看到李翊胸前象征皇室身份的玉佩,忍着没有发作。

*

一处台阶前,李翊终于把姬寻欢放下。

双脚刚落地,姬寻欢就闪开几步,离李翊远远的。

这大皇子,怎得总是笑得令人发毛。

姬寻欢暗自腹诽,不动声色的撩起面前的垂纱,打量起新住处。

比起过去的国舅府差得远了。

不值钱的花花草草倒是摆了许多。

院子里的木兰像种成灾,抬眼白花遮天蔽日的。

一片香气,熏得烦人。

姬寻欢以往最厌烦那些文人吟风弄月的做派,嫌他们矫情。

那京城中有名的才子李翊就是他最厌恶那批里的佼佼者。

现下倒是不得不住进李翊一手布置的寝宫,处处风雅,但都不够华丽。

李翊跟在姬寻欢身后慢悠悠地走,下人上前弓腰询问:“殿下,昨日那书童……”

姬寻欢的目光跟了过来,李翊不说破,只抬抬手,下人就心领神会。

*

姬寻欢坐在榻上倒茶,身后是从窗探进来的玉兰摇曳。

清透地薄纱裹在身上,倒是浑然天成,像一层雾照在身上。

而姬寻欢就清晨坐在山里饮溪水的神女。

李翊紧了紧喉咙,上前问:“你伤到那条腿,让我帮你看看。”

说话间,手就已经搭过来。

他抬眼看了看姬寻欢隐隐发青的脸色,手从左边滑到右边。

“是这条,还是这条?”

姬寻欢不动声色坐直了身子,借着整理衣服的动作收回腿。

“不劳皇子关心,我自己抹药就好。”

李翊“诶”了一声,“贵妃娘娘把国舅交付于我,我凡事都得上上心。”

他的手指磨蹭着细腻的纱面,嘴里说:“更何况国舅金尊玉贵,自然要捧在手心里照顾。”

姬寻欢按住他卷着衣摆向上撩的手,低声说:

“我说了,不用。”

李翊笑容不变,眼神却狠厉起来。

“国舅到底在防什么?这般推诿是在防我,还是别又什么秘密不得让我知道?”

姬寻欢佯装惊诧。

“我能有什么秘密?”

“有没有秘密,国舅心里清楚。”

李翊已经看到白花花的腿。

这哪里有伤口,分明就是在撒谎。

他心里好像有一万只蛊虫在爬,密密麻麻地痒。

李翊用力把手心堆起来的裙角继续往上推,但脸上“啪”地挨了脆生生的一耳光。

他用舌尖从里顶了顶挨打那边脸。

李翊笑着说:“国舅手劲不减啊。”

姬寻欢是没想这样上手的。

今非昔比,他有心在李翊面前收敛,况且李翊这幅君子做派,他心里不屑却也只能忍着逢场作戏。

可李翊有意无意的靠近,总让他浑身发毛。

如今李翊靠得太近,他不假思索地抬了手。

姬寻欢本有些瑟缩,但李翊却还是笑着,便胆大起来。

姬寻欢说:“你堂堂皇子,莫要像个登徒子似的。”

李翊笑,“同为男人,国舅为何如此羞赧。我的随意给你看,你的怎么这般金贵?”

他凝视着姬寻欢和胞姐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借着调笑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莫不是男扮女装,藏着什么吧。”

姬寻欢怒目,“你在胡说什么?!”

李翊试探着伸出手,姬寻欢主动把裙子扯开。

近臀处一道半指长的伤口,鲜红色的口子和雪白的皮肤恰如雪上梅花。

姬寻欢:“伤你也看过了,还要看哪?”

他把索性站起来就要把裙子上的系带解开。

“你若想看就大大方方的,不必做那副模样来试探,我是如假包换的男人。”

李翊不作声,不认同也不反对,目光幽幽落在姬寻欢胸.前。

的确是男人的身体,但还有一半衣服在身上。

姬寻欢正要彻底解开系带,寝宫外传来锐利绝望的嘶吼。

“大皇子你不能就这样杀了我!我父亲是六里县皂吏,我还为你暖过床,你不能把我当抹布用完就杀了啊……!”

这哀嚎还伴随着惨叫,听起来凄惨无比,似女鬼哭嚎。

姬寻欢穿上衣裳,雪白的肌肤消失在眼前,李翊头一次在姬寻欢面前流露出不悦。

“空口白牙在这里乱喊。”

姬寻欢附和道:“是啊,大皇子的好名声可不能让他污了去。”

李翊起身,“我去去就来。”

姬寻欢捏着衣领的手已经出汗。

方才他趁着李翊在外搭话的功夫用指甲把腿刮破,现在疼得后背发汗,但好在骗了过去。

若不是这个喊冤的来得及时,李翊也没中他的激将法,他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了。

姬寻欢速速将衣服穿好。

不经意扭头从窗户看去,发现李翊正侧头看花,这般淡然,丝毫看不出他脚边趴着一个男人。

虽然那男人蓬头垢面,但依稀可见原本的清秀样貌。

上半身还算完好,下半身则被打得血肉模糊,一路挣扎着爬过来,不知流了多少血。

下人扯着他的腿拖他离开,即便把手指死死扣在泥里,也还是在地上生生拖出一人宽的红色血印。

落满白玉兰花瓣的地面上,这鲜血淋漓的一道尤为刺眼。

他惨叫着说:“我舅母的叔叔是当今的刑部尚书,我若死了,我父亲必定要替我找回公道。”

李翊眨了眨眼,叫下人住手。

地上的男人仰起头,以为自己得救。

但缓步向他走来的李翊则笑着说:“刑部尚书啊,好~大的官呐。”

他眉眼讽刺,低声说:“你可知天家与百姓有什么不同?”

没有回答。

因为那半死的男人已经被他俯身牢牢捂住口鼻。

李翊:“你哪些弯弯绕绕的亲戚拼尽一生得到的,是天家给的,而天家呢?天家生来就什么都有了。”

李翊语气冰冷,眼神里带着怜悯。

他可怜这种人直到死了还活得稀里糊涂。

“你读那么多书居然还不明白吗,命啊,天赐。生来没有的,这辈子就不会有了。”

书童的瞳孔从米粒大小逐渐放大,眼中的绝望慢慢消失,逐渐黯淡成一片死寂。

李翊松开手。

书童直愣愣地倒在他脚边,死鱼似的眼睛透过脏乱的头发,直勾勾地看着天。

李翊举起手。

下人立刻拿着湿帕子为他擦拭干净。

下一个下人捧来一盆花瓣泡过的水帮他净手。

书童被拖走。

一个人轰轰烈烈地来了,又悄无声息地死了。

李翊这样文雅的外表,却这般心狠手辣。

姬寻欢后退数步,眼前全是那书童死前绝望挣扎的表情。

过去我为鱼肉,人为刀殂。

如今人为鱼肉,我为刀殂。

处境不同了,姬寻欢遍体发寒。

他背靠撞在玉兰屏风上,再也无路可退。

就算命数天定,也断然不能成书童那样的下场……

他阿姐之前是普通民女,照样被召进宫中享尽荣华复古。

什么天定的,都是唬人的。

姬寻欢稍作平复,转身看到李翊已经抬脚入门。

他手里捏着一朵玉兰,走到姬寻欢面前将花递给他。

李翊说:“这花配你。”

送花的手,正是那只刚刚闷死人的手。

他看着姬寻欢,目光忽然挪到窗户。

“哦,原来在这能看到。”他问:“你都看到了?”

姬寻欢:“你在打什么哑谜?”

他扭头看那窗户,“这玉兰树长得真好,我才看到。”

李翊盯着他,姬寻欢接过花,说:“你怎知我喜欢玉兰?”

姬寻欢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李翊看了许久,“我以为你不喜欢。”

“之前不喜欢,现在喜欢了……”

姬寻欢伸手接过那花。

也许是不经意,李翊感觉到姬寻欢的手指蹭了蹭自己的手。

但姬寻欢的表情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来不及思索,下人又来通报。

被三番两次打扰,李翊笑容愈发深,“到底是何等大事?”

下人惶恐道:“陛下召您入宫。”

李翊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消失。

他站起身向姬寻欢道别。

“我去去就回。”

他的手在姬寻欢手背拍了拍。

姬寻欢没有反抗,轻轻“嗯”了一声。

对着李翊的眼神,不经意地勾了勾头发,但发梢又滑落,软软地挡在脸侧。

李翊从姬寻欢手中拿走那玉兰,别到耳边。

云鬓裹着白花,白花衬花容。

李翊赞叹,“般配,甚美。”

姬寻欢不作声,轻轻低下头。

李翊背手离开,脚步都轻盈许多。

等到李翊彻底走了,姬寻欢才将耳朵上别着的花扯下来扔在地上。

他把这花当成李翊的眼珠子,狠狠踩在脚下碾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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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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