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院的医生很负责,把人送进病房一通忙活,苏白容才知道,那个人他是先天性体弱,五脏六腑也弱,导致他没有力气,一累就容易晕厥。
没有特效药治,晕了就输液缓过来。
“去一楼交费。”
护士挂好水,临走前催促。
苏白容才发现 ,公安同志早跑了。而床上的病人已经昏迷。
她看了一眼床上人不带补丁的衣衫,咬咬牙去了一楼。
交了八毛钱。
好嘛,一块钱还没捂热,她车都舍不得坐,这就去了一大半儿,八毛交完,只剩一毛七了。
后世吃顿饭都十几块,这会儿拿着一毛七,苏白容很没有安全感。
她回到病房,闲着无事,开始复盘过往经历,忍不住多瞅了几眼他的脸。
瘦归瘦,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架势,五官精致,肌肤白皙,乍一看,好像皮肤很薄,隐约能见到肌肤底下红蓝色的细小血管,即便眼睛闭着,也看得出眼尾狭长。
当下的人喜欢国字脸,这种长相会让人觉得靠不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的人醒了过来,他一抬手,苏白容就回过了神。
“你没事吧?”
年轻人先看了一眼泛黄的房顶,又看了一眼正输液的手背,忙道谢:“多谢同志,你真是个好人,等我好了,一定会好好谢你。”
助人为乐,帮人是举手之劳……苏白容知道自己该推辞他所谓的“好好谢你”,可她现在几个口袋一样轻,还寄人篱下。
——如果他非要谢,她也是不会拒绝的!
“哈哈,不用那么客气。”苏白容直言,“我帮你交了药费,一会儿还我就行。”
“我姓祁,祁尘东。”他打量着苏白容的眉眼,“我见过你。”
苏白容满脸意外,她到城里满打满算才两天,都不认识几个人。不过,这名字有点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她心里正疑惑,就听到祁尘东解释:“我住六儿胡同十八号。”
苏白容一时间倒有些好奇:“你们院子里的人知道我是谁吗?怎么看我的?”
她虽然去十八号院子没待多久,却已经见识过了那些人的八卦阵仗。
与此同时,心里又有点失望。
她刚才坐在床边胡思乱想,一会儿想着回李家的时间不能太晚,再过一小时,不管人醒不醒她都会走,住在你家已经给人添了麻烦,可不好让人家担心,临走倒是可以给护士留个姓名,让他醒了来找自己,就是不知道这人自不自觉。
一会儿又想着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能不能帮她找个合适的对象……如今交通多半靠走,各种信息全靠口口相传,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听说他住十八号院子,那他认识的人苏明华也认识。苏明华找不到合适的,从祁尘东这里估计也不行。
祁尘东试图伸手去够自己的包:“我身子弱,多数时候躺着,今儿家里没药了,才勉强出门。”
言下之意,他没有出去和那些人闲聊,没法回答苏白容的话。
看他努力去够包,苏白容不至于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伸手把他的包递过去:“我送你来医院的事家里不知道,我得回纺织厂了。”
祁尘东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钱包,从里面取出了一块钱递给苏白容:“药费。”
苏白容没有伸手接,两毛钱在当下也不是一笔小数,摆摆手道:“我没钱补你。”
祁尘东执意要递:“你救了我,两毛钱算什么,不能及时来医院,我再有多少钱都跟我没关系了。”
苏白容一乐:“没那么严重,你这不是好好的?而且,背你过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公安同志,我就是帮着喊了一嗓子。”
祁尘东看着她灵动的眉眼,问:“听说你从乡下来的,想在城里长住吗?”
“想啊!”苏白容坦然,“乡下过不下去了我才进城的,找不到工作,只能靠结婚留下,可惜相看了三个,都不合适,还被人家嫌弃得不行。”
她顺势问,“你有合适的人选帮我介绍吗?”
问一问又不花钱。
脸皮算什么?
都要活不下去了,自尊和脸面没那么要紧。
当然了,她心里没抱多大的希望,祁尘东和苏明华认识的人有重叠,而且祁尘东身子弱成这样,估计也不认识几个人。
祁尘东又看了她一眼:“那……你看我行吗?”
苏白容惊讶:“你?”
祁尘东垂下眼眸,看着手上的输液管:“我身子弱,上不了班……”
苏白容已经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人了。”祁尘东神色有些落寞,“不然,我也不会一个人来卫生院。”
也对,身子弱成这样,真有家人,不会放心让他独自出门。
苏白容追问:“你没工作,不用下乡吗?”
“我有工作。”祁尘东解释,“火柴厂有我一份文职,只不过我经常生病,长年请假。”
苏白容心情瞬间飞扬起来,困扰了许久难题迎刃而解,她眼珠一转:“那……你有什么条件吗?”
祁尘东看着她生命力十足的活泼模样,感觉自己一潭死水的心境都生了些变化。
“条件没有,就是我手头有一份工作,好多人都想要,他们可能会想方设法来找我们的麻烦,我没力气和他们纠缠,到时需要你来应付。”
苏白容瞄了一眼他惨白的脸色,这副风一吹就倒的小可怜模样,好像随时会断气似的,难怪会被人盯上。
她想到了自己的灵乳……如果两人真的结婚,她在城里站稳脚跟之前,祁尘东都不能出事。
她轻咳了一声:“我会照顾好你的。”
听到这郑重其事的承诺,祁尘东忽然就笑了,今日突发奇想提出结婚,其实是不想便宜了那些人,想着与其便宜了他们,不如自己挑一个顺眼的,也是想以结婚来逗逗她。
本就活蹦乱跳的人,再一生气炸毛,多半会更活泼。他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年纪轻轻却暮气沉沉,就想看生命力旺盛的东西。
“还有一个不算条件的条件。”祁尘东唇角带笑,俨然心情不错,“你知道,我弱成这样,估计……咳咳……要让你守活寡。”
苏白容眨了眨眼,那不是更好?
在这特殊的年代,她结婚的要求不高,只要能让她留在城里,对方的家人不要太难搞,最好是对她也没有太多的要求,那就更好了。
她一本正经:“祁同志,我愿意嫁给你!彩礼不用,我没有嫁妆,请问……哪天可以结婚呢?”
厚着脸皮还能在李家住几天,但被人嫌弃的感觉真的很不好,李青雪不喜欢她,躺在床上恨不得离她八丈远,好像她身上有脏东西似的。
话里话外很不客气,似乎她是打秋风的穷亲戚,虽然她确实是,可李家的气氛压抑,在家里睁眼全是人,且每个人都不爱搭理她……那感觉太糟糕了。
能少住一天,就少住一天。
祁尘东看她这么急切,顿时乐了:“等我把液输完。对了,你年纪够不够,能不能领结婚证?”
苏白容没想到他这么爽快,今天就要领证!
“够够够!”苏白容看了一眼瓶子,“护士说有三瓶,这是第二瓶,输完大概还要一小时,我等你。对了,你要不要住院养一养?”
祁尘东摇头:“我这病,养不好。”
苏白容不置可否,他现在可不能死,回头灵乳用上,今天的一滴被她昨晚上半夜里吃了。
灵乳很有用,她完全没有了来时的虚弱,脸色也比在村里时好看了许多,这才几天时间而已。
等护士拔了针,已经下午四点半。
祁尘东白着一张脸,好在没有像来时那般摇摇欲坠。
可他的脸色没有比来时好多少,苏白容有些不放心:“你到底行不行?”
祁尘东:“……”
他是个男人!
怎么能不行?
好吧,确实是不行!
“没事,走吧,一会儿要关门了,领不到结婚证了。”
苏白容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揶揄,好像在笑话她恨嫁。
她就是恨嫁啊。
像这种结了婚还盖被纯睡觉的夫妻关系,是她目前急需的。
两人简直是天作之合!
当下的人习惯了身份证明随身带,祁尘东跑了一趟火柴厂写证明,赶在五点半工作人员关门之前,两人结了婚。
一九六九年八月二十,苏白容手拿结婚证,乐得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她看着结婚证,他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唇边不自觉也带上了一抹笑。
*
苏白容要回纺织厂拿行李,她想让祁尘东先回六儿胡同。
祁尘东认为,他是新女婿,该买一份礼物上门拜见。
新事新办,当下好多人结婚都不办酒席,就领了结婚证,给认识的各家发点喜糖就行。也有办酒席的,可祁尘东身子那么弱,苏白容又致力于省钱,两人买点心罐头时,就商量好了越简越好,顺便买了些喜糖带上。
苏白容提着一堆东西入了纺织厂,一路上都在偷瞄祁尘东脸色,生怕他再次倒下。
入了筒子楼,多数人都已经做好了饭回了房,李家身为筒子楼第一间,平时的门多数都关着。
苏白容正准备敲门,就听见里面在说话。
“那丫头的婚事难。”高桂花的声音,“我又问了几人,人家都不接话茬。红书,你要早做打算,跟她把话说清楚,不行就回乡下去,别死磕。问多了,咱也丢人。”
张红书嗯了一声。
李青雪不耐烦:“她到底要住多久啊?晚上挤死了,有这么个姐姐真的忒丢人!今天在学校,好多人东问西问,烦死了。妈,你不是说她不会进城吗?她要是嫁得不好,以后常常回来,咱爸的脸面也不好看,全家都跟着丢人。”
李家上下,没有人会觉得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能嫁一个拿得出手的男人……真住在城里,多半会经常带着一串麻烦回来打秋风。
紧接着就想起了李青松的声音:“乡下的女人配乡下男人,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她攀不上非要攀,又这么急,嫁得出去才怪,还嫌弃人家残疾,依我看,杨嫂子的弟弟都不愿意要她!好在奶没去问,不然也太丢人了。”
“青松!”李启林出言训斥,“话别说得这么刻薄。”
只说别太刻薄,却没说这话不对。
这期间,张红书除了答应高桂花那一声,再没有出声。
苏白容倒是不伤心,本就不是一家人,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是常态,她确实是村里来的姑娘,好在她从来没对李家人抱期待。
旁边的祁尘东已经抬手敲门。
开门的是张红书,她瞬间就发现了女儿身边高瘦的年轻人:“白容,这是?”
“这是祁同志,也是我对象。”苏白容听了李家人背地里的议论后,动作特别麻利,将东西一放,在所有人都在看桌上的那堆东西时,她从祁尘东的包里掏出了结婚证,“刚刚我们已经领了证,我带他来,一是让你看看,二是来收拾行李。”
张红书嘴巴微张,整个人呆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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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遇上个“不行”的,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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