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医院里的顶楼高级病房外,一群人戴着口罩围在走廊里,越太太啜泣着靠在越正青肩上,虞柯和贺星洲站坐交替,没个安定。
距离华桓山对战已半月有余,搜救队连日连夜地打捞,才从闵江下游找到半死不活的越川,送到医院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手里却攥着一片漂亮的鱼鳞不放。
这半个月来闵汇天翻地覆,高热症状在人群中扩散,新的联盟安卫部部长上台,有关部门对饮用水源进行彻查,新建的急救医院容纳因误食青璇而基因变异的相关患者。
舒小文全身几处骨折,打上了石膏,醒后食不知味,总躺在床上发呆,见到来看望的人也只是淡淡应付,若是假惺惺的过场,她会第一时间不肯将就地侧转过头假寐。
市局不能请长假,阮姝下班了就会过来,陪在舒小文身边和她聊聊天,讲讲工作里发生的趣事,替她排解心里的苦闷。
抢救后的越川捡回条命,陷入重度昏迷,从国外飞回来的越氏夫妇刚听到消息时差点晕死过去,深呼吸多次才强撑下来。
“叔叔阿姨,你们都守了这么多天了,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贺星洲站起来说。
越太太向沉睡的越川看去,周围的仪器黑屏绿线,发出重复的滴滴声,支架上悬挂的输液换了一瓶又一瓶,像是永无尽头般地顺延。
她叹了口气,扶在越正青身上:“走吧,明天再来。”
虞柯到外面接了个电话后回来,贺星洲正弓在座椅上打盹,他坐到旁边:“现在大多数误食青璇的人都已经控制住了,极少部分还未出现症状,应该处于潜伏期。”
“都是高烧吗?”贺星洲揉了揉眼睛,仰靠在墙壁上。
“也有发生癌变的,程度不一。”老虞惋惜地说道,“各个年龄阶段的都有,最小的才三岁。”
“程时彦那帮人还没消息,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前天联合市局带队去华桓,那间研究所里一个人都没有。”贺星洲精神萎靡,“我觉得程时彦应该早就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不然动作没这么快。”
“俞简还是没消息吗?”虞柯问。
“没有。听舒小文说,他……”贺星洲扭眼看老虞,欲言又止。
“活下来的没几个人,除了专案组里的,就只有阮姝知道。安卫部和市局领导来的时候,小文啥也没交代。”
“那我们就继续瞒下去吧,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贺星洲想了想道,“就是验尸那边有点难交代,毕竟这么多人身上除了刀枪伤还受了不小的妖力伤。”
“直接都推到程时彦那群人身上吧,反正大都是他们造成的,俞简的妖力只是为了和翟萧抗衡,没有伤人的目的。”虞柯唠叨地念道,“失踪了这么长时间,很可能因为妖力耗竭而死,活下来的希望不是很大。”
“要不是发现研究所人去楼空,我还以为程时彦他们也会死呢,那家伙命可真大。”
“现在能做的只有等,等闵汇解决完受青璇诱导发病的人群,等联盟安卫部制定新的缉妖计划,等越川醒过来我们再做打算。”
“老虞,你这年纪也快退休了吧,干我们这行的真是一不小心就会没命。”贺星洲嫌气氛沉闷,打趣道。
“没几年了,干完就躺平。”虞柯答道,“谁他妈想干这行啊,真是自讨苦吃。”
“诶,骂了自己可不能再骂我了。”贺星洲笑着,“今晚我守在这儿吧,你回家报个平安。”
金黄色的夕阳像是一条轻柔的绸缎,从海天相交的界线往顶空笼,火红的边缘铺映着淡蓝的画纸,甲板上的风吹得海面涟漪波动。
船尖处站着个人影,衣袂飘飘,长裤笔直,两只手搁在船艘的扶栏,细长的手指和白皙的脸颊一并被染成灿金。
越川想要向前却受到莫大阻力,全身上下都疼得要死,像是被尖锥重锤磨打了几十个来回:“俞简……是你吗?”
人影听到后转过来,抵着辉煌金霞和琳琅云彩,嘴角微微上扬:“越川。”
越川每一步仿佛走在棘刺上,舞弄的蒺藜插进他的脚底,他艰难地向俞简走去:“你没有走对吗?”
“嗯。”俞简眉眼带笑,主动敞开怀抱,“我没有死。”
越川顾不了舱板底部长出的棘丛带来的阻拦,朝着俞简的方向狂奔,他抱住俞简,温暖的感觉这么真实。
“太好了……”越川把脸埋在俞简的颈窝,“你没事,太好了。”
俞简环住越川的腰,和平日一样的语气:“怎么了?我当然会没事,别想太多。”
越川不舍得松开,俞简肩上的海面落日太美,他想再多看会儿。
他牵住俞简的手:“我们回家吧。”
怀中的人忽然失了形体,如冷液般的触感荡遍越川前身,他手中俞简的手掌俄顷化作一壶清水,从越川的指缝间穿落。
“俞简!”越川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是徒劳。
“越川!救我!”海面上传来俞简的呼声,越川往下俯望,大海中央俞简正上下挣扎,镀金的海浪像是他披着的外衣。
越川想要撑着扶杆跳海,却见到海底某个未知漆黑的庞然大物游到俞简身下,将他整个吞噬进去。
“不要——”
越川乍然睁开眼叫出声,抽痛的心脏不住缩紧,空荡的病房里只有白花花的墙壁和病床,梦境中的情形像无形的巨爪,箍得他心沉至底,喘不过气。
“越哥!你醒啦!”贺星洲刚从厕所回来见到坐起来的越川,语气里透着欣喜和庆幸。
“俞简呢?”越川掀开被子拔掉针,准备下床,“我要去找他。”
“等等!你伤都还没好你干嘛!”贺星洲的大喊引来了所有值班医生,一大群人围着个病号不敢推搡,干瞪着眼僵持不下。
“越哥,我知道你心急,可是搜救队已经尽力在找俞简的下落了,最后的结果谁也不能保证,我们只能慢慢等消息。”贺星洲劝道。
“你们有没有认真找过?”越川打断他的话,“整个华桓山,整条闵江,甚至到整个华桓市,都找遍了吗?”
“……”贺星洲被问得不敢再说话。
“越川,你冷静点。”门边接到通知的卫局走进来,“市局刚刚收到一份检举报告,你看看吧。”
越川带血的手拆开匿名档案袋,里面是一份印刷着联盟科学院字样的鉴定报告单,鉴定者一栏里写着俞简的名字,下方详细排布了青璇靶标的两条染色体式样和俞简染色体的基因序列对照。
结论写得很通俗直白:经鉴定,受试者为妖。
越川把报告扔在地上,嗤之以鼻:“你什么意思?你想用这封检举报告说明什么?”
“还不够清楚吗?你是看不清字还是读不懂话,鉴定结论为俞简是妖!他是妖!”卫局指着越川鼻子骂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你是警察也是捉妖师!你怎么能包庇他,对他动感情!”
越川没有发怒,面色平平:“你们都先出去。”
贺星洲拉着一众医生关上门,遛开腿跑没影了。
越川拎住卫局的衣领,攥手就是一记重拳,把卫局打得偏过头吐血:“他娘的你知道俞简为什么会死吗!就是因为你们这些高高在上、无所作为的当权者,在明明知道会发生多么严重后果的前提下仍然我行我素!”
“你敢说批下来的军方装备和队伍真的拔尖?你敢说联盟为了捉妖付出些什么吗?你敢吗?”越川挨了卫局的一个左勾拳后摔在地上,撞倒了几个床头柜。
“那些惨死的军员和警察,你们把他们当什么?肉盾吗?除了几个进攻型手雷和几把狙击枪,你敢说军部真的有把捉妖当回事吗?”
卫局擦掉嘴角的血站直:“所以呢?在内忧外患的前提下,难道不该先安置好市内已被青璇污染的人员,防止污染源进一步扩大吗?”
“真他妈不是人!”越川再次前扑,掐住卫局的老腰连续撞踢,“到最后要让妖来救人,你不觉得羞耻吗?”
卫局的眼镜掉在地上敲了个稀碎,他扶着墙抹汗:“这封检举信现在还停留在市局内部,没有上报到安卫部领导层,你看着办吧。”
越川坐在地上冷笑道:“怎么?你是想把鉴定报告传上去,将卢胜意变为植物人、自来水源污染的事情都推到俞简身上,好让民众安心?”
“对,我是打算这么做,只有先找到个替死鬼才能平息恐慌,谁让俞简是妖……”卫局话音未落,整个人被贯在门上。
“你他妈有种再给老子说一遍!”越川死死盯住卫局的脸。
卫局用手掐牢越川的下颌:“你要是不爽……那就想办法证明妖也有善类,证明俞简无辜,别整天要死要活的,有什么用!”
越川绷着表情看了卫局好一会儿才松手,把那份报告捡起来撕成碎片扔掉:“你之前说的那些,想都别想。”
卫局边哎呦边托着腰坐下:“应该是程时彦寄来的,他没死。我也是奇怪,在华桓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死伤这么惨重,问舒小文她也不说,防我跟防贼似的。”
越川拿了块毛巾把自己身上的血擦干净,又扔给卫局一块:“是该防,就你刚才那副嘴脸,她不防难道防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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