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萍安排监考组的老师将学生都带回各自的考位等待,并通知在抄袭事件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不得擅自离开考场。
随后所有学生都重新接受了一遍检查,南枫、许子奇、李木子和李耀光作为考前和宁嘉有接触的学生都被叫到了办公室里。
李木子情绪有些激动,笔是她提议大家一起买的,她反复跟任萍解释,五个人的笔一模一样都是从初中部附近的文具店买的,绝对没有问题。
郑晓晓开会开到一半收到宁嘉初一班主任的电话,电话那边通知她去一趟考场,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被叫来是因为宁嘉在考场上出现抄袭行为。
她相信自己的孩子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嘉嘉你不要怕,妈妈相信你。”郑晓晓抬起手心疼地擦过宁嘉额头冒出的细汗,她来的时候宁嘉的身体还有些抑制不住地战栗。
监考老师从头到尾把事情重新交代了一遍,郑晓晓冷静听完后一字一句讲着:“宁嘉不会抄袭;退一万步讲,就算宁嘉有抄袭的意图,他既然已经‘藏’到临近考试结束,就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举手提出换笔。”
“我们明白,但纸条毕竟是在他的笔里发现的——”
“除非那不是宁嘉的笔。”南枫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笔袋走上前去。
李耀光站在众人最后面,悄无声息地攥紧了双手。
“宁嘉年纪小丢三落四,所以我们两个的笔和橡皮都放在我这。”南枫取出自己口袋里的涂卡笔继续说道,“况且考前宁嘉的笔是我递给他的。”
“如果他要确保自己的笔里一定有小抄,他只能在两个笔里都藏上纸条。”南枫一边据理力争一边把自己的涂卡笔拧开。
“可这支笔里是空的。”南枫将空荡的笔管递上前去。
宁嘉全程盯着站在一旁从头到尾一言未发的李耀光,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我中途被许子奇拉去上厕所时没拿住,把笔掉在了地上。”
“是李耀光帮我捡起了笔,最后进考场前,笔也是他递给我的。”李耀光在宁嘉开口的一瞬间就濒临崩溃,他想为自己辩解却根本无从说起,因为宁嘉并没有冤枉他。
他听见宁嘉陈述着,掷地有声地宣告了他的罪名。
“他换了我的笔,他才是真正想要抄袭的那个人。”
是啊,我才是那个想要抄袭却不敢承认,转而嫁祸给自己好朋友的人。
状元考前一晚日理万机的李德峰回家吃了晚饭。
李德峰一反常态地开起玩笑,骄傲着说:
“虎父无犬子,你不愧是我李德峰的儿子。”
李耀光成功拿到的参考的名额让这桩冰冷的房子难得有了家的气息。
尽管他小学时就明白,只有满足李德峰虚荣心的考试排名和竞赛奖状,才能换来平静甚至稍显温暖的家。
可这段平静通常不会持续很久,或许是一周,或许是一天,又或许只有几个小时。
这一次结束的甚至比往常更迅速。
电话那头是李德峰老家的小学同学,那人原本是一名农民,连初中都没读完,但后来因为给隔壁县城的水果大亨当了赘婿,如今水果超市已经开遍平市了,他的儿子跟李耀光都在四中初中部读书。
李德峰出身在平城下的一个小县城,是老家那片小乡村里的第一名大学生。
考上平大后一直勤恳学习,不负众望地依靠自己的能力渐渐在大城市里站稳了脚跟,后来还在熟人的介绍下认识了音乐世家长大的顾薇,两人相爱后没多久就扯了结婚证,婚后不久李耀光就出生了。
老同学似笑非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在寂静得有些诡异的房子里,披着关心外衣的嘲讽声流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老李啊!儿子的教育问题要上心!”听筒间有些模糊的人声在此刻显得异常清晰,“老同学替你着急啊!”
“状元考是个好机会呀,综合排名低没关系的,把握住机会呀!”
一通电话将一切梦幻泡影打碎,顾薇起了一个大早炖上的鸡汤和晚间准备的满桌菜肴被李德峰全部掀翻在地。
李德峰重新回到那个最往常的父亲模样,推开椅子冲上前去揪住“好儿子”的领口,大声质问他:“你综合排名第几?说!”
李耀光的喉咙被收紧的衣领禁锢着,他呛了两口,颤颤巍巍地回答:“七......咳......七十一名。”
“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李德峰冷笑着随手抄起桌边的酒瓶抬手挥起,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状元班?收三十个!你他妈的给老子排到七十一名!”
“德峰!小光他只是受初一成绩的影响!初三他一直很优秀的啊!这只是综合排名,他现在已经进步了,他可以的!你要相信他啊!”顾薇尖叫着冲上前去阻拦,一边跪在地上哀求她暴怒的丈夫一边伸手扯了扯石像一般跌坐在地板上的儿子:“是不是啊小光,快跟爸爸说你可以的。”
李耀光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见到母亲痛哭流涕失去尊严的样子,他已经快想不起人们口中说的那位淡雅明媚的古筝家顾薇,究竟是什么模样。
李耀光喉咙里还在不断传来挤压后的刺痛,他学着母亲的模样一同跪下,随后哑着声音开口:“爸爸,我会考上的。”
“老公,你听到了吗,儿子说了他可以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顾薇一边说着一边给李耀光比了个手势,叫他赶快上楼去。
李耀光不愿意走,顾薇就用力把他拽起来,推着他往楼梯走去,每当这时候李耀光的力气竟从来都抵不过这个瘦小的女人。
“别人的儿子排名十几!”
“我李德峰的儿子还是个吊车尾!”
“连他这种没读过书的文盲都能骑到我头上来撒野了!”
“你就是这么教育小孩的?!”
他脚步悬浮地回到房间里,楼下接连不断的传来谩骂声和巴掌声,李德峰震耳欲聋的骂声在空旷的别墅里环绕着。
装修精美的小洋楼有着恰到好处的墙壁厚度,这厚度刚好可以让李耀光一清二楚地听到李德峰的斥骂和母亲的痛哭,这厚度又刚好将一切破碎和狼藉都藏在富丽堂皇的别墅里。
李耀光知道,没有人能来救他们。
书桌上看到一半的辅导书在护眼台灯的光照下显得异常刺眼,李耀光冲上前去将辅导书撕成两半狠狠砸向墙面,暴戾恣睢的模样一如他那掀翻餐桌的父亲。
要考进状元班,无论如何,都要考进状元班,李耀光这样想着。
一整晚的梦魇让他早起时昏昏沉沉,路上他看着身边披着墨色外纱的母亲,只有他知道昂贵的丝巾下遮挡的是大片伤疤。
紧握着手里的涂卡笔,回归现实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考场门外。
昨夜的惊吓让李耀光失去了基本的理智,带着小抄的笔当然是没办法帮他拿到进入状元班的名额的,不要说抄袭,他连把笔带进考场的勇气都没有。
李耀光甚至想不起自己究竟把写着什么的纸条塞进了笔里,恐惧如潮水涌上他心
头。
我不能拿着这个笔进考场。
李耀光抬起脚,他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把里面的小抄拿掉。
对,我不可以做这样的事情。
如果让李德峰知道,我就没命了。
他无头苍蝇似的在走廊来回踱步,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直到一支笔摔落在他面前。
那是宁嘉的笔,而且那一定是一支“干净”的笔。
李耀光被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晃晃头试图将那些噪音甩出去,恶魔低吟似的声音却重新响起。
“把笔换给宁嘉。”
不行。
“换给他你就安全了。”
不可以。
“他才初一他还有机会。”
这不一样。
“一旦被发现李德峰会打死你和妈妈的。”
李耀光的大脑彻底宕机,停止了思考。
“哪支是我的呀?”宁嘉明亮的声音突然响起,李耀光看向那张明媚的脸,慢慢吞吞地举起左手。
他将那支卷着纸条的笔递了过去。
李耀光看到宁嘉爽快地抽走那支笔,笑着对他说加油,让他相信自己。
相信?
没有人相信我。
我自己更不会。
李耀光意识回笼,他看向办公室里每一个人投来的目光,那些愤怒和质问的眼神把他击溃,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
随即任萍派人调取了考前半小时内走廊外的所有监控,视频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南枫和宁嘉说的如出一辙,李耀光此时被推到人群的最前方,在众目睽睽之下看完了所有。
后来,为保公平宁嘉还是在所有人的监督下重新做了一套试卷,最后得分不出所料排在了第一位。
而尽管李耀光卷进笔管的小抄上印刷着的公式根本与考试题目毫无关联,他还是因为抄袭未遂和栽赃同学的行为被取消了参加直升考试的资格。
那天分别时,宁嘉被郑晓晓揽在怀里,马路对面站着脸颊猩红的李耀光和他脸色阴沉的父亲。
他们隔着一条马路对望,宁嘉已经记不起李耀光当时投向他的目光,他只记得临走时自己将那支曾经卷着小抄的涂卡笔扔进了垃圾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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