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肆意弥漫，仿佛要将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彻底浸透。监测仪的电子音在这压抑的氛围里单调地响起，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小刀，生硬地切割着时间的脉络。阮洵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苍白的手背，那毫无血色的皮肤，就像一张被岁月遗忘的白纸。
静脉里的留置针随着他微弱的心跳微微震颤，在皮肤下勾勒出一道道青色的山峦，宛如一幅神秘的地图，记录着他身体里流淌的故事。“149、152、155……”机械的报数声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突然，这声音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深处的大门，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被拉回过去，仿佛又一次坠入那深达三十米的海渊。咸涩的海水汹涌地从鼻腔灌进肺泡，那种窒息的痛苦，如同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身体，让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挣扎、在呐喊。
“咔嗒”一声脆响，突兀地打破了病房里的死寂。针头带着血珠猛地溅落在洁白的瓷砖上，那鲜红的血滴，在白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生命在这冰冷的世界里留下的一抹倔强痕迹。赤足踩上地砖的瞬间，刺骨的冷意如同一条冰冷的蛇，顺着尾椎迅速窜上天灵盖，让他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窗外，凤凰花在炽热的热浪里肆意燃烧，那浓烈的红色，仿佛是大自然用最艳丽的色彩描绘出的一幅油画。浪涛一次次地在礁石上猛烈撞击，碎成无数颗晶莹的珠玉，飞溅在空中，又迅速落下，回归大海的怀抱。然而，阮洵的视网膜上，却始终残留着那片吞噬光线的幽蓝，那是深海的颜色，是他心底最深处的记忆，也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
“昏迷三天就敢谋杀医疗器械？”一个带着调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J斜倚在门框上，整个人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气息。他墨镜片上粘着半片珊瑚残骸，像是大海特意留下的印记。沙滩裤口袋里露出一截防水绷带，边缘沾着荧光绿的藻类，那是大海的馈赠，也是他冒险的勋章。“秦子谦让我转告，再逃一次治疗，就把你绑在电动按摩椅上做心肺复苏。”他故意用中文念出“心肺复苏”四个字，舌尖轻轻卷起，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弧度，打破了病房里沉闷的气氛。
阮洵的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锁骨间的贝壳，那贝壳散发着月光般的凉意，缓缓渗入皮肤，仿佛在传递着某种神秘的力量。昏迷时的触感在神经末梢复燃，银鳞扫过小腿时带来的颤栗，环住腰腹的力度，还有黑暗中那双比黑曜石更幽邃的瞳仁，如同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
七年了，时光匆匆流逝，但当窒息感掐灭最后一丝意识时，那个身影依然会不顾一切地从深蓝的海底撕开海水而来。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与执着，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永不褪色的誓言。“我要见沧溟。”阮洵说得轻巧，仿佛他只是在点一杯普通的龙舌兰日出，语气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
J的墨镜瞬间滑到鼻尖，露出那双灰绿色的虹膜，里面闪过一丝惊讶与担忧。“声呐显示人鱼岛附近有三十七处热源，但没有……”他的话突然顿住，因为阮洵猛地推开了病房的窗。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海鸟的鸣叫汹涌地涌进来，瞬间撞碎了空调制造的虚假春天。那真实的海洋气息，让阮洵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
“2016年，北纬4度12分。”阮洵的指甲深深地掐进窗框，木屑刺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但他却浑然不觉。“救援队发现我时，心率多少？”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质问着一个被隐藏已久的秘密。
J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记忆如章鱼的触腕般迅速缠上来。那是十六岁的暴雨夜，狂风呼啸，海浪滔天。搜救艇的探照灯如同一把利刃，在漆黑的海面上艰难地割裂出一片光明。那时的阮洵，正静静地漂浮在珊瑚丛中，宛如沉睡的鲛人。发光的海藻像情人的手指般轻柔地缠绕着他的伤口，而本应致命的水母毒素，却在血液检测报告中离奇消失，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驱散。
“所以现在你要去验证美人鱼童话？”J摘下墨镜，眼尾那道旧疤在微微抽搐，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也是他心中的伤痛。“鲛人议会去年处决了三个越界者，用他们的鳞片铺成了警戒线。”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警告，试图让阮洵放弃这个危险的念头。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如同刀锋切入两人的对峙。护士推着药品车缓缓碾过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不锈钢托盘上躺着撕开的葡萄糖包装袋，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阮洵突然扣住J的手腕，指尖在他掌心快速画出三道波浪——这是他们十二岁被困溶洞时发明的暗语，代表“破釜沉舟”。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决心，仿佛在向J宣告，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当护士转身调配静脉注射剂时，阮洵已经毫不犹豫地翻出窗外。病号服被海风迅速灌满，鼓胀起来，如同一只垂死挣扎的蝠鲼。他跃进棕榈树投下的光斑，消防梯的铁锈在他掌心烙下一道道血痕，那是他逃离的印记，也是他追逐梦想的代价。
引擎轰鸣声中，J的怒吼追着轮胎摩擦的热浪传来：“姓阮的你又来这招！”然而，阮洵没有回头，他的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五公里外的私人码头，潮水正轻轻地舔舐着快艇的防撞胶，仿佛在召唤着他。
阮洵扯掉渗血的绷带，惊讶地发现贝壳项链的银链正在缓缓融进皮肤。那些古老的花纹像血管般迅速蔓延，在心口处勾勒出一个残缺的图腾，那是神秘的符号，也是通往未知的钥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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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潮声如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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