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轰鸣声如雷般压过这个城市。这个国家的地盘并不安宁，慌乱逃离的民众以及随之而来因恐惧而尖叫的声音在这座城市几乎不绝于耳。
实验室里倒是大相径庭。
白硝低头抿唇去咬碎舌尖的镇痛药片，血腥味混着浓厚的苦杏仁气息在喉管炸开。
一阵香腻的气味哽在喉间。
味道很涩。
有点难受，他想。
白硝垂眼低头去看向培养舱内蠕动的深蓝色腺体组织，指尖悬在销毁键上方三厘米处停下。
那是白氏家族用基因锁加密的最后一份样本。
怔愣住许久，他才被身侧另一位研究员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白教授。”
白硝没反应。小研究员又喊他。
“白教授？”
“当前B-7区信息素浓度超标，建议立即撤离。”
智能机械管家的电子音裹着电流，夹杂了“滋滋”的声音。
头顶通风口突然喷出的淡粉色气体使白硝后颈瞬间绷紧，受到刺激太过紧张，这导致他的抑制剂贴片边缘泛起不正常的绯红。
这种甜腻的味道对他而言太过熟悉，三年前那场灭门的宴会上，整个宴会厅喷洒的就是这种被伪装成玫瑰香氛的omega诱导剂。
只不过，对他而言起不到什么作用。
因为他是个beta。
培养舱的钢化玻璃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实验服领口已经被冷汗润湿浸透，常年扣到顶端的防护颈环微微移位，露出下方注射抑制剂留下的针孔淤青。
那些青紫痕迹顺着苍白的皮肤蔓延而下，犹如一株扎根在腺体上的毒藤，蜿蜒攀附而上。
他的样子看上去和那些柔弱的omega没什么区别。
至少在旁人眼里。
“好，我知道了。”他回应。
“启动二级净化程序。”白硝的神色冷峻，他不动神色而后又回过头去笑了一下：
“那你告诉后勤部那群Alpha，下次在通风系统动手脚前，先查查目标对象的生理性别登记表。”
警报声戛然而止。白硝将最后一管浓稠的淡金色液体推入静脉。
这是使用变异腺体提取物制成的专属药剂。
用来伪装他的beta身份。
液体流经心脏时会引发剧烈痉挛，他踉跄着扶住操作台，腕带上的身份识别器不经意撞开了暗格。
底层刻着白氏精致家族纹样徽记的银色刻章。
他下意识慌乱塞回。
玻璃外忽然传来军用皮革靴子踩过地面的脆响。
“看来有人忘了交今天的实验日志。”
是一声轻笑，连带着话语都带上了几度的调侃。
这让白硝浑身的疼痛神经骤然苏醒，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迅速拉紧脖颈上的颈环。
一个转身却正对上一双裹在军装手套里的手按在玻璃上。
透过玻璃，他看见楚闻泱左眼难得戴上了战术目镜，镜片边缘的反光里淌过一串不明显的浅色代码。
那是军部特批的S级搜查权限正在破解实验室防火墙。
白硝没好气。
“楚少将大人擅闯二级机密区，是想替议会确认最新的灭口进度？”
白硝的密钥卡顺着衣料滑入他的袖口暗袋。
试管架上的甲基蓝试剂照映出那双不近人情的眼瞳。
“哼……”
“不过可惜，您养的狗昨晚已经来翻过废液处理系统了。”
这话呛味大的很。
楚闻泱摘目镜的动作顿了顿，金属搭扣擦过他颈侧淡银色的抑制贴。
抑制贴被用了特别的材质制成。
白硝在三个月前科研活动的展会上见过。
作为年少成名的天才教授，他有幸被展商主办方邀请。
那是纳米量级微观颗粒制成的信息素过滤层。
专为厌O症alpha设计的隔离装置。
就比如……眼前这位。
“你的呼吸频率比上周监测数据快18%。”楚闻泱突然逼近隔离门禁系统，军装外套下摆扫过警报感应线。
“实验室温度22度，湿度45%，排除环境干扰项后，能让omega出现生理性紧张的只有……”
楚闻泱没有再说下去。
白硝却极为自然地开口：
“只有闻到楚少将身上沾染的omega信息素？”
话语被打断，指尖轻轻一敲，将装有信息素干扰剂的雾化瓶打落，“啪塔”掉在了地上。
他故作抱怨：
“真不知道您右肩上的茉莉香气残留是议会哪一位千金最爱用的定制款？”
这话其实不是白硝瞎扯的。
虽然作为一个beta，他对信息素天生不敏感。
但这种能力毕竟也是能够后天训练的嘛…
只不过闻出具体是哪种花香果香对他还是有些复杂……
他似乎看见了楚闻泱瞳孔骤缩。
如同在外偷吃被发现一般有趣。
不过这个反应让白硝确认了军部一直存在着的内部传闻的真实性。
在数年前楚闻泱的腺体曾经受到过伤害。
而导致当年楚闻泱信息素受体损伤的，应该正是某位政要之女的诱导剂里被过量投了毒。
警报器突然发出尖锐蜂鸣声。
白硝余光瞥见培养舱内的腺体基因样本开始膨胀，深蓝色脉络的色泽逐渐加深，渗出诡异的荧光。
父亲临终前嘶哑的警告在耳畔炸响：
“别让它们接触Alpha信息素……”
“为什么……？”
白硝始终想不明白。
但就下一个瞬间，楚闻泱的佩枪已经抵上玻璃。
白硝在枪响瞬间扑向中控台，脖颈上的防护环在被流弹擦过后留下一道浅薄而不可见的裂痕。
海啸般如浪涌奔袭而来的袭来的气味刺入鼻腔，那是属于顶级Alpha的压迫性信息素，足以让任何Omega当场跪伏。
……真是要命。
beta不会受到信息素的影响，也很难感知信息素的味道。
但是顶级alpha所带来的压迫感还是会遭及自身。
预期中的失控并没有来临。
白硝怔怔看着自己掌心滋生的暗红色纹，那些血管状的脉络正疯狂吸收空气中的信息素粒子。
那纹路看着超土的……白硝抱怨。
同时培养舱轰然炸裂，楚闻泱的信息素裹着变异腺体组织席卷整个空间，差点模糊了他的战术目镜。
恐怕那会是他毕生难忘的画面，白硝想。
他像是感知到有无数半透明的藤蔓从自己的后颈爆出，在空中伴随着胡乱飞扬的花瓣割裂衣装面料，在楚闻泱锁骨划出血痕。
楚闻泱看着这个本该被信息素压制的Omega反手却扼住了自己的咽喉，染血的密钥卡将自己跳动的颈动脉抵住：
“楚闻泱。”
白硝喊他。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他的声音被背景音模糊。
大概是幻觉，耳畔依稀还有花瓣被撕裂的轻响，
“跟我合作揪出实验室爆炸案真凶。”
“或者，你选择成为第一个被Omega信息素绞杀的S级Alpha。”
这是在和自己谈条件了。
楚闻泱喉结在像是刀刃下滚动，不消片刻，他就露出某种困兽濒死般的兴奋神情。
染血的指尖试图探向白硝颈环裂缝，那里正渗出似乎是蜂蜜混着铁锈味的诡异香气。
总之气味不太美妙。
“我选第三个选项——验证白教授的抑制剂还能撑多久。”
一副得逞的小人做派，白硝想。
全息监控屏在此刻同时爆出火花。
不过须臾片刻的时间，变异信息素引发的电磁风暴席卷整栋大楼。
白硝在震荡中不可避免地受到引力作用，跌撞进楚闻泱怀里，抑制贴被撕扯的破裂，碎片擦过对方喉结。
两个残缺的灵魂在信息素搅动的洪流中第一次看清了彼此间的倒影。
目光错愕相间与彼此交织。
白硝其实也挺无语。
你和我一个beta较什么劲！
不过话又说回。
至少这能证明自己目前的omega身份伪装还是很成功的。
无情冷漠的机械音划过长空，刺破了粘稠的寂静。
“呼吸频率同步率92.3%，建议进行记忆镜像测试。”
强烈的警报器随着二人之间的轰隆着坠落，发出磕碰的巨响。
实验室外，这个萧瑟的甚至一半都处在废墟之中的城市突然落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片雪花。”
好不容易整理完自己的白硝伸手去揽住一片薄雪。
他回头，发现楚闻泱正顶着一头杂乱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傻子。
白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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