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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村里有个很小的杂货铺,地方虽小,五脏依旧不全,门口的煤炉上架着一口锅,里面炖着茶叶蛋,不远处的店主秦刚正在卖力换上一个新轮胎,瞧见一身尘土的姜湛从前面走过,仔细看了看,立呼唤了几声,把人叫进来骂。
“你个混小子,这一脸肿的,咋滴,让王五那些人揍了吧。”
“腿是咋回事?”
秦刚骂骂咧咧,又瞧见他光裸的小腿上被草割伤,一条条纤细的血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进屋给他拿药。
这点小伤没几天就能愈合,姜湛没当回事,本来要走,却被秦刚在屋内怒喝一声,“走了以后就不让你给我送货了,我看你从哪赚钱。”
刚站起的姜湛立即坐了下去。
秦刚把药扔给他,回头从锅里捞了两个香喷喷的茶叶蛋,“吃,吃完再回去洗澡上药。”
姜湛无力拒绝,秦刚坐在一旁,翻着白眼继续唠叨:“我说你个笨蛋,管那闲事干嘛,还兴致冲冲来撬我的车轮胎,是你认识的人不成?”
正在拨蛋壳的姜湛手指顿了下,吐出一句:“不认识。”
“那人家外来人还能给你送锦旗?”秦刚觉得这孩子明明看着极聪明,怎么这么犯傻,不知道自己在村里的处境啊,摊那事儿。
他这话刚说完,忽听见瞧见村支书带着一些人进村。
“怪了,支书带警察来干嘛?!”
姜湛抬头,思维十分敏锐,“警察?”
“对啊,还有人往你家去了,我去,你犯事了?我也没告你抢我轮胎啊。”
姜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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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姜湛一脸懵逼站在家门口被村支书拉着手大夸特夸,见义勇为,乐于助人等等,也看着警察把王五等人给带走,说是得拘留,村支书对此大力谴责,还呼吁全村人唾弃他们。
众人:“...”
那王五不是你远房侄子吗?
看热闹的秦刚扒着墙头问一个老头咋回事。
“好像是上次轮胎被戳破的车是啥公司的,说他们的顾客怀疑有人要谋杀她,想造成车祸,他们公司得担责任,索性就报警了,警察就来了。”
秦刚:“?”
借那些瘪三几个胆也不敢啊。
老头讳莫如深,“谁知道呢,反正说人家好像自己就是什么师,对,律师,就是靠嘴皮子能把死人说得诈尸的那种人,反正告是这么告的,警察就得来查,查完了反正是他们戳的轮胎,加上以前也干过这事,一起罚...少说也得蹲十天半个月。”
这些个小伙子从外地务工回来就游手好闲,不干正事,村里人能管得住的不多,也没人愿意搭那事儿,外地来的游客本着不压地头蛇的心态就多数忍气吞声,好几次都让他们得手了,没想到这下踢到铁板了。
看那村支书的做作模样,那什么公司估计背景不小。
秦刚恍然了,转头正瞧见村支书非要把一个大红花往姜湛胸口戴,他乐了。
姜湛竭力拒绝大红花,但拒绝不了阿诗玛让同事帮忙搬来的东西。
说是谢礼。
“我的雇主那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差点耽误了,因为你的帮助才赶得上时间,所以请不要拒绝她的感谢。”
阿诗玛一本正经,如果不是姜湛老早看出江挽书是实打实来旅游的,他真信了。
“不用,我只是...”他还是想拒绝,阿诗玛打断他,来了一句:“你不要,她就自己亲自来送,顺便给你送锦旗,你喜欢玫瑰红还是大朱红?颜色可以定制。”
姜湛闭嘴了。
等热闹散去,警察,村支书,阿诗玛他们都走了。
有些破旧的院落恢复了清净,也就秦刚调侃他几句,直到姜母牵着牛劳作回来,看见一大堆吃的用的,十分错愕,秦刚忙上去调侃,两人在院子水龙头边上渐斗嘴起来。
姜湛一个人坐在里屋,看见送来的东西好多都是拆掉了包装了的。
衣服这些叠好了放袋子里,一套一套放好。
鞋子...鞋子也是拆开的,没有吊牌跟包装盒这些东西,乍一看像是别人用过的,但都很新。
这样就退不了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崭新的两双运动鞋,但他眼尖,手往下探,还有一双很酷炫休闲的黑红拖鞋。
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必备大晚上溜街的那种。
其实他都17了,已不算是少年,但可能在她眼里还是。
没忍住,他拿来往脚上比了下,刚刚好,但崭新的它跟连脚趾盖里满是泥土的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最底下还多出一个盒子。
是一款手机。
所有的一切都是平价但实用的。
姜湛握着拖鞋良久,但始终没往脚上穿,因为脚太脏了。
过了一会,他把手机打开,找出电话簿,里面果然已经备注了一个号码。
江小姨。
他沉默很久,身形弓背在外入的黄昏光晕下拉长影子。
略佝偻萧瑟,又带着几分纠结。
他想远离那个世界的,可偏偏是在那个世界高高在上的小阿姨如神兵天降一般降临在窝藏沟壑的他面前。
就像是给一头乡野蠢驴吊了美味的大白菜,还是撒了椒盐的那种,勾着他往前走,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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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云海村背面的山坡上,两母子坐在田边吃着馒头配炒的辣白菜,姜湛吃完后起身收拾饭盒,裤子薄,姜母一眼看到拉链拉紧的衣兜里装着手机。
她瞧了他一眼,翻着白眼说:“整天带着这疙瘩,也不嫌膈人,除了那四十岁开杂货铺的,也不整点朋友,还指望别人打给你?”
“我不需要朋友。”姜湛声音很冷,不耐烦被姜母提问这类事,起身就要去继续干活,忽然手机铃声响了。
母子对视着,姜母的眼里满是好奇,而姜湛手心紧了紧,他知道不会再有别人打来。
只有一个人。
他故作自然走开,还走得挺远。
姜母轻哼了声,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白菜汤。
姜湛站在树下荫凉处接通电话,一直很沉默,听到那边唤了一声小朋友才开腔。
“你再这么喊我,我就把手机扔了。”
“你扔了,我就再买一个送给你妈妈,跟她聊聊你的学习。”
江挽书不提那些谢礼的事情,开门见山,又借姜母的由头用轻便的方式提出她的目的。
姜湛垂眸,眼底有些深,“你调查我,那你就该知道我为什么不读书。”
江挽书一直知道他的智商很高,从小就吊儿郎当,什么都爱玩一些,也不爱学习,但偏偏学习常年霸占第一。
也许从收到她谢礼跟手机的时候,他就猜到她会找他。
“是,我知道,有人在背后设计,让你背上案底,被退了学,其他学校都不肯收你。”
要逼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学生在学校因为打架而过度伤人进而被抓,这对于一个富豪家庭而言并不难。
尤其是他的身世不堪为人道来。
“而且我知道那个人曾因为霸凌同学被你收拾过。”
曾经他用自己优越的家世碾压过的人,现在轻轻松松就杜绝了他的前途,让他彻底没了崛起的希望,困于这大山之中。
姜湛知道她能查出来动手的人是谁,但他不知道这人连对方为何设计他也一清二楚。
不过他没多问,只幽幽道:“我知道你不怕赵家人,但你既然知道我现在的名字叫姜湛,那必然是我...”
他突刹住了“我妈”,改为:“自然是苏夫人告诉你的,那么苏家应该一直知道我的情况。”
知道却没阻止,说明这也符合他们的态度,不然赵家不会这么干脆利落动手。
“你们两家是世交,苏夫人还跟你关系那么好,你要违背他们的意愿来帮我?还是只想来问问,表达一下对我的同情?”
昨天尚有少年人未褪的执拗跟意气,此时此刻却骤变得犀利,只能说明他已被迫成长,且懂得隐藏。
江挽书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我看过资料,你后来去过其他学校,但后来都退学了。”
他去的都是最差的学校。
姜湛:“是啊,都是因为打架,是不是很自甘堕落?”
他的语气轻飘。
江挽书并不怵他的自嘲,只轻缓道:“但你一直在坚持。”
她看破了他的内心,窥探到了他内心的不甘,好像如此就能剖析他现在的躺平有多不堪。
“是,我一直坚持,越坚持,就越感觉到自己的坚持没有意义。”
“不是因为没有破局的可能性,而是因为觉得自己罪无可恕,我现在过的,才是应该原属于我的人生。”
“江小姨,谢谢你。”
“但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喊你了,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再见。”
他挂掉了电话,飞快删掉了电话簿上唯一的联系人,他怕自己动作慢了就舍不得了。
因他喉咙如此沙哑,仿佛这种酸涩很快就会攀爬到眼里。
甘心吗?不甘心?
可他也在无数次碰壁后顺从了内心的自卑。
他是罪人之子,何堪谈前途。
姜湛走了回去,姜母好奇问:“你朋友?”
“没,一个老阿姨。”
“...”
姜湛不欲再说,弯腰要拿锄头,却听到前面姜母朝他身后喊了一句,“欸,小姑娘,你哪来的?别往里走,里面路不好走。”
姜湛下意识直起腰转身,正瞧见一袭风衣的窈窕女郎站在田埂边上,浅笑盼兮对姜母说:“阿姐,我找您儿子。”
“我找姜湛。”
姜母错愕,看了看姜湛,又看了看江挽书,“你是他朋友?”
“没,我是他的一个老阿姨。”
“...”
那一刻,山林有清风徐来,旷野悠然,她抬头朝姜湛看来,轻抬手别发髻微垂的青丝,微微笑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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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老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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