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各种各样的霓虹灯闪烁，夜间经济已经逐渐成为推动城市发展不容小觑的力量。
饭后祁明轩问齐落帆回哪里，对方报了一串地址，路上经过一家喧嚣吵闹的酒吧，祁明轩又忍不住装大人教育起来，看了一眼略显倦意的齐落帆，很严肃的说：“这种地方不能去，很不安全。”
齐落帆陷在舒适的座椅里，只觉得困，眼睛干涩，胡乱的点了下头，“嗯……”
祁明轩一边开车一边一本正经的续道：“除了江老板那种知根知底的地方，酒吧这种场所要少去，不对，最好别去，鱼龙混杂，坏人很多。”
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回应，祁明轩停车等红绿灯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齐落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歪着脑袋睡了，让祁明轩一个人这么说了半天。
车厢的顶灯很柔和的照在齐落帆的脸上，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时不时还要轻轻颤动，他这样子很乖顺，叫祁明轩的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了，怕扰了对方一样。
直到后面突然响起两声不耐烦的喇叭，祁明轩才恍然回过神来，坐正了身子，又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路口的红灯已经闪过去，绿灯正显示着可通行的信号。
***
齐落帆抵着车窗玻璃悠悠转醒，抬手揉了揉酸疼的脖子，觉得眼睛也有点干涩的疼。
车子停在家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祁明轩开了驾驶位的车窗，侧头看着窗外，齐落帆看不见他的神情。
“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叫我？”齐落帆声音微哑，抬手想要解开安全带，察觉身上盖着东西，低头看了几秒钟，认出是祁明轩的外套。
祁明轩听到声音转过头，嘴里咬了一根棒棒糖，“醒了？”
齐落帆刚睡醒，半眯着眼睛，眼神有些恍惚，车厢里灯光也昏暗，乍一看还以为祁明轩叼了根烟，很明显的愣了一下，“你抽烟啊？”
祁明轩也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什么，这是糖。”
齐落帆反应过来，车厢里的确只有甜味，没有烟味。他揉了揉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抱歉，眼花。”
他把外套还给祁明轩，礼貌的说了声“谢谢”，然后开门下车，刚跨出去一只腿，又想起什么，转头看祁明轩，问：“你路上是不是说了什么？‘这种地方很不安全’什么的。”
祁明轩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不自然的蜷曲了一下，然后垂下视线，说：“酒吧，那种地方很乱，叫你不要去。”
齐落帆看着他，说：“嗯，没去。”
祁明轩轻轻“嗯”一声以示回应。
齐落帆下了车，临关门时冲祁明轩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的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道谢还板着脸。”祁明轩扯了扯嘴角，笑他。
他看着齐落帆开门进去，然后客厅亮起灯，片刻后手机响了两声，齐落帆有什么事情要说，又发了消息来问。
齐落帆：你走了吗？
祁明轩：还没，怎么了，你要请我进去坐坐？
齐落帆：时间有点晚了，下次吧。
祁明轩的指尖点在屏幕上，打了一句话：“怕什么，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打完心中又忽觉异样，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又哒哒哒的把那行字删了，中规中矩的换成一句“行吧，下次。”
齐落帆：会打篮球吗？
祁明轩：以前打，后来丢手了。
齐落帆：去吗？明天。
祁明轩：篮球场？
齐落帆：嗯，体育馆也行。
祁明轩：可以。
齐落帆：那明天见。
祁明轩：明天见。
这之后齐落帆没有再发消息过来，祁明轩想着他该洗漱睡觉了，毕竟时间不算早，而且回来的路上看起来很困了。
祁明轩也收了手机，含着棒棒糖，手臂撑在降下的车窗上，看了一会儿窗口透出的炽白灯光，半晌后才起身，发动车子驶离这里。
***
齐落帆跟他约在第二天的下午，祁明轩于是自己在家窝了半天，吃了一顿潦草的中饭就收拾妥帖前去赴约。
但来的路上堵了一段路，祁明轩还是迟到了。
齐落帆垂首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靠墙摆着篮球，看样子是等了半天了。
一道阴影落下来，挡了齐落帆的阳光，祁明轩站在那里，觉得齐落帆低着脑袋的样子有点可怜。
他心里过意不去，于是开口先道了歉：“……抱歉，我来晚了。”
齐落帆没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
祁明轩蹭了蹭鼻尖，然后弯腰撑着膝盖，歪着脑袋凑过去，“你生气了？我真不是故意的，路上有点堵车。”
齐落帆在迷蒙中听见有人说话，睁眼的同时抬起头，毫无防备的同祁明轩对视。
下午阳光柔和，是橘红色的暖色调，从侧后方打过来，给祁明轩的周身和侧脸打了一层光晕。
时间线被无限拉长。
光影真的是玄学，齐落帆想，这样看祁明轩，真的很不一样。
祁明轩察觉到他在出神，不知道怎么想的，轻轻吹了吹他的睫毛。
齐落帆不由自主的颤了颤眼睫，恍然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呢？怎么坐这儿等？”祁明轩问。
他还弯着腰，距离仍然很近，被齐落帆抬手抵着肩膀推远了。
“保持社交距离。”齐落帆说。
祁明轩顺势直起身子，笑了一下，递手过去：“起来吧。”
齐落帆看了一眼，又移开目光，“不用。”
祁明轩也不尴尬，很自然的收回手，目光落在一旁靠着墙的篮球上，然后又看着齐落帆，说：“走吧，附近哪里有球场？”
齐落帆起身看着他，刚反应过来似的，“你迟到了。”
祁明轩总是跟不上他说话的节奏，很跳脱，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在那。
他说：“啊，是啊。”
祁明轩的态度太坦荡了，给齐落帆一种他没做错什么的错觉，自己反倒怔了一下。
齐落帆站在两节石阶上，刚好能与祁明轩平视，半晌后摆摆手，转身去拿篮球，“算了，当我没说。”
“别啊，明明都说出来了。”祁明轩追在他身后笑着说。
“就当我没说……”齐落帆回身撞上他，下一秒就要炸毛：“都说了别靠我这么近！”
祁明轩仿佛没听到，得寸进尺的又向前走了一步，把人堵在墙角，笑的更加肆无忌惮了。
齐落帆恼得想把篮球砸他脸上。
好在祁明轩先一步行动，一秒切换绅士，退了一大步，连刚才的痞笑都变得得体了，很真诚的问：“这个距离怎么样？”
齐落帆一顿脾气没撒出来，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烦死了。他气恼的想。
齐落帆怀抱着球，开门进屋，靠墙把球撂下了，独自生起了闷气。
“不去了。”他说。
祁明轩不等主人邀请，自己就踏了进来，还顺手关了门，跟在齐落帆后面，“不去了？说不去就不去啊？”
齐落帆坐在沙发上，为了表示自己真的不去了，还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了。
祁明轩没忍住，轻笑出声，“你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齐落帆没接话，看广告看得极其认真。
祁明轩也坐下，大致扫了一圈这栋公寓的结构和陈设，家具都是简单大气的黑白灰和原木色，几株绿植成长的生机盎然，看得出是被主人精心养护。
“嗳，”祁明轩杵了杵旁边的人，“你们家几口人啊？你是独生子么？”
齐落帆转头看着他，很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如常，神色淡淡，“就我跟我爸。”
“妈妈呢？”祁明轩脱口而出。
齐落帆转回头去，接着看电视，“他们离婚了。”
他不会对这个话题刻意的避而不谈。
祁明轩在那个问题出口之后几乎就是立刻后悔，听到回答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察觉到齐落帆似乎情绪不好，祁明轩略显尴尬的捏了捏耳垂，说：“抱歉。”
“没关系，”齐落帆说，“你又不是故意的。”
祁明轩握拳靠近唇边，掩唇轻咳一声，试图打破尴尬，“那齐摄呢？周末不回来吗？”
“周末工作室最忙了，客户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忙完，这几天回家都晚。”齐落帆说。
祁明轩想起昨天送他回来，家里的确是没人，一屋子灯全都灭着，也没见齐弘方的身影。
他“噢”了一声，点了点头。
两个人坐在那里，像是都忘了昨晚约定打球的事，聚精会神的看了几个广告，谁都没说话。
后来他们看了这个频道随机播放的一部电影。
祁明轩一点内容没记住，总是控制不住的分神，靠着沙发看齐落帆。
不知道他寡言少语的性格是不是跟家庭有关系，不爱说话，不怎么笑，做事很认真，对人却总是有所保留，是很明显的慢热型。
电影时长两个多小时，祁明轩不知道齐落帆有没有在认真看，他也没出声打扰，仰头枕着沙发靠背，无聊到想睡觉。
——但有人比他睡得更快。
左侧的肩膀压上重量，祁明轩睁开眼睛，一低头就碰到齐落帆的发顶，祁明轩下意识偏了偏头，几秒钟之后又挪回来，默许齐落帆的头发蹭上自己的下巴。
酥酥痒痒的，祁明轩忍不住勾起嘴角想笑。
他的目光落在齐落帆搁在身旁的右手，鬼神使差的伸手去握。
腕骨很细。
手指修长。
祁明轩的指尖轻而慢的点了点齐落帆的手背，然后偏了偏掌心，盖住了齐落帆的右手。
手背温度偏凉。
祁明轩屏息，一半的注意力在手上，一半的注意力在耳边——如果齐落帆现在醒来，就会逮个正着。
电影还在播放，慢节奏的英文插曲缓而轻。
——祁明轩却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他猛的抬起那只手，规矩老实的放在自己腿上，略显仓皇地眨了眨眼睛，而后又不自觉的蹭了蹭手心。
但那行为牵动手臂和肩头，扰了浅眠的人。
齐落帆睁开眼睛，慢慢坐直了，想起身侧还坐着祁明轩。
“抱歉，太困了。”他低头揉了揉眼睛，说。
祁明轩欲盖弥彰的清了清嗓子，唯恐泄露什么情绪，“怎么这么困？昨天送你回来的时候不算很晚吧？”
齐落帆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双手挨着面颊，有些迟钝的说：“唔，昨天晚上，熬夜打游戏来着。”
祁明轩压根没听进去他说的什么，恨不得立刻抬手按住自己那没出息的心脏，几秒钟之后他才想起来应一声，尽量用平日里的那种揶揄和打趣，好像这样就能掩住自己的反常：“在车上的时候不是很困了吗？回去又打游戏？怎么，有网瘾啊你？”
齐落帆懒散的轻哼一声。
祁明轩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他轻轻攥了攥拳，又松开，说：“那你回房去睡吧，别感冒了，我先回去了。”
齐落帆抬头看了看时间，祁明轩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没等主人应答就要转身告辞。
这种行为实在称不上礼貌——但祁明轩此时想不到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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