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学校放假,陈勘都会在教室多学习一个小时才离开。
一张试卷写完,一个小时已然过去,陈勘看着外面不知何时下的漂泊大雨,眨了眨眼,决定再写一张。
雨一直未停,也没有变小的趋势,时间不知不觉走到九点,还有半个小时校门就要关闭,陈勘摸着自己的书包。
教室没有他的伞,也没有可以直接拿伞的朋友。
于是,陈勘只能背着空壳的书包,走下楼。
雨点砸在围栏上,泛起丝丝凉意,没有声控灯,陈勘每一步都像踩在灰暗的雾里面,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
走下楼,陈勘没有犹豫,弯着腰就开始跑。
几乎是一瞬间,便淋透了,密密麻麻的水滴砸在他的背上,身上的衣服变重变凉,还有股淡淡的腥味。
好冷。
陈勘腰越来越弯,走出校门口,脚下的鞋也进了水,像小针一样刺着陈勘发麻。
离家还有一段路程,陈勘低头咳嗽几声,头有些发昏。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又看见正对面小区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决定跑进去避避雨。
可为什么还是好冷?
陈勘靠在墙壁上,身子无意识发着抖,阴冷的湿气锁住喉咙,陈勘抱着书包,没忍住猛烈咳嗽起来。
这时,头顶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喂,要不要伞呀?”
陈勘吸吸鼻子,仰着脑袋想努力看清说话人是谁,没成功,只能对着上面点点头,“可以借吗?我今天晚上就还过来。”
“等等。”
没过一分钟,便砸下了两样东西。
“伞不用还回来了,快点回家吧。”
有一样是伞。
陈勘弯着腰,将其捡起撑开,又看着地上的另一样东西,慢半拍眨了眨眼。
塑料袋?是想让我帮忙丢垃圾吗?
不过这垃圾好小。
光线太暗,陈勘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只能先将其捡起,一并带回家。
饱经风霜的木门吱吱呜呜的打开,陈勘将鞋子脱在外面,穿起屋里一双过于大的拖鞋。
整个屋子很小却很空,一般客厅该有的沙发、茶几、电视机、木柜都没有,卧室的东西多些,有张小木床和一个衣柜,陈勘走进去从里面拿了衣服,又转身去厕所,拿烧水器烧水。
洗完澡,陈勘随意拿起一条毛巾盖在自己头上,将脱下的衣服和鞋用冷水洗干净。
头顶只有一盏吊灯,视线很灰暗,陈勘忙完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的大雨。
十一点,已经很晚了。
明天买些水果再去感谢他吧。
陈勘咳嗽几声,又打了几个喷嚏,后觉后觉发现自己感冒了,便从衣柜将自己的冬季校服拿出,盖在被子空隙上。
一闭眼,再睁开,感冒好像更加严重了。
陈勘迷迷糊糊地起床,多给自己穿了一件毛衣,洗漱好后,他将晾在客厅的伞收起,正打算出门,无意间看见了放在门口忘记丢的塑料袋。
这次他看清了,袋子里面装的不是垃圾,而是一盒感冒灵。
999,暖暖的很贴心。
陈勘愣了好一会,才将它打开,一整盒,满满的。
他为什么要给我?
陈勘低头咳嗽几声,脑子有些发晕,并不是很理解。
处理人际关系时,陈勘一直有一个信条,这个世界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如果一个人莫名其妙无缘无故对你好,他肯定是有目的的,或是从你身上拿走某样东西,或是借助你达成某样目的。
所以在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之前,陈勘将那盒感冒灵换了一个袋子装好。
走下楼,陈勘转过几个小巷,推开一家网吧的大门。
这家网吧的老板是一个带着金链、刺着青龙、五大三粗的中年大叔,他坐在机子面前,听见门被推开,抬头看了一眼,便又盯住手机,随口道:“诶,你小子醒的有些晚啊,馒头放在前台了,凉了凑合吃吧。”
陈勘没理,坐在前台的椅子上,拿起馒头慢慢啃着。
这个点并没有客人进来,网吧静悄悄的,挂在墙上的电子钟一滴一滴闪烁着时间。
这时,网吧老板王霸突然笑了一声,很低,却带着很强的讽刺。
“身高180 ,腿长腰细,肤白脸俊,不抽烟不喝酒,刚好十八?”
陈勘听完,抬头看了王霸一眼,见他盯着手机,好像在读聊天内容,又低头啃另一个馒头。
“还管花钱,不管玩,还不要太粘,也不能不理,嘿。”王霸又嘲讽地笑了好几声,顺手从自己裤兜里掏出烟盒,从中拿出一根烟后,低头眯着眼睛,好像看见更好笑的事情,又忍不住念出来,“还最好是个同校的学霸,能考985?!”
“哈哈哈哈哈,做梦呢,我怎么可能找到。”王霸还没笑完,视线就和陈勘对上,手上的烟一松。
王霸:“……”
不确定,王霸低头又看了一遍聊天记录,还不确定,又看了看给那人的备注,[孺墨高二吴嵇]。
王霸彻底呆住。
看手机看得中毒了?
陈勘见他一会笑一会木的,觉得奇怪,但鉴于此人一直都那么奇怪,也就没必要惊讶。于是陈勘没再看他,低头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后打开收银机,拿出二十块钱,又拿起放在前台的伞和塑料袋,站起身,推开门出去。
王霸警觉道:“你去哪呀?”
陈勘没理。
“最近黄毛——呸——黑毛特别多啊,有人跟你搭讪别理呀。”
真中毒了?
陈勘还是没理,将门关上,又拐了几个小巷,路过买水果的摊子时,停下认真挑好一小袋橘子。
这样就可以了吧?
陈勘站在楼下,看着二楼的那个窗户,思考几秒后准备进去。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声,“伞我都说了不用还啦,你还送过来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你,怎么能给你开门啊。”
声音干净又明亮,咬的每一个字都很清楚,但语调有些懒,每说完半句话都拉长了最后一个字的调,听着不像是在责怪,更像是打趣。
陈勘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虽然陈勘有轻微脸盲,不是很容易记住人的脸,也不是很能判定一个人的样貌,但楼上少年确实长了一副好皮囊。五官标志,气质温润,嘴角浅浅笑着,像一抹初春的阳光,亲近又温暖,但其实根本没有温度。
他并没有再说话,像是在发呆但又比发呆更严重,整个人的表情凝固住了。
很像——看手机中毒了的王霸。
陈勘点评完,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东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招人烦了。
人家并不缺伞,也不缺感冒灵,更不缺不到二十块钱的橘子。
陈勘仰起头,认真抱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打扰你。”
见他不理,又重复道:“那我现在就走,不好意思打扰了。”
还是没理,陈勘便迈步走了。
雨过天晴,大道上只残留着一洼一洼的积水,但深处的小巷长久都照不到阳光,积水混着垃圾,渐渐变成了臭水。
陈勘平常走的时候都会小心脚下,但这次回去,他满脑子都想着楼上那个少年,一脚踩进泥坑又踏出都没有察觉。
他没有索要任何报酬,所以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
为什么要给我伞和感冒灵?
是看我可怜想要帮助我嘛?
可是这个世界可怜的人那么多,他为什么要选择帮助我?
这条逻辑链没有答案,陈勘便又展开了另一个思路,还是没有,他便在自己的脑海里建立了一个思维导图,中心是楼上少年送给自己伞和感冒灵,旁生的支线分别是时间、地点、人物、具体过程、对自己的好处、对他的好处……
详细分析完,陈勘终于恍然大悟,推测他应该是一个极富同情心的人,无意看见他人淋雨,产生低落、不舒服等负面情绪,为了消解这些负面情绪,进而产生想要帮助我的想法,并在想法得到落实后,获得了成就感和愉悦感。
很合理,陈勘判定这条逻辑链为标准答案。
困扰在自己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陈勘意识回神,才想起低头看路,可惜,鞋底全是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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