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门外的刘庆东被震惊了,这皮岛怎么还藏着心怀叵测之徒呢?而且不是一个两个,是一大帮家族兄弟。他怕人家推门出来发现自己,便赶紧蹑手蹑脚地闪身出舱。
果不其然,那两个家伙跟着也出了舱,当哥哥的向毛文龙禀明,沈太爷的腰痹症经这么一砸严重了,拔罐艾灸都不能缓解,只有上岸去找郎中推拿按摩才能有效,病情耽误不得,否则有瘫痪的可能。
“兴祚,有这么严重?嘿,要是在皮岛就好办啦,上岸找郎中,我们到什么地方啦?”女婿看着被病痛煎熬的岳父,只好送他上岸就诊了,“刚过鸭绿江口的獐子岛,李九成,前面是鹿岛吧?这附近有好郎中吗?”他向四下里张望着,茫茫大海连块礁石都没有。
他身边的将官回答是,可哪里有好郎中却一头雾水,与身后的小伙子低语了几句,可那青年人也是全然不知。
“有啊,前方不远的麂子岛就有位薛郎中,能瞧百病,周围的老百姓都去他那里寻医问药。”水手徐六本是镇江堡的居民,对这附近的情况颇为熟悉。
毛文龙有所担忧地自言自语道:“今天是二十九,正当末时,刚起潮,想上岸还得等两个时辰呢。”
又是徐六谏言道:“马上就能上岸,麂子岛有个鹰爪洞,洞前有条水道,可以不受潮汐的限制。”
刘庆东跟着证实的确如此,自己就是从那山洞里飞来的,而且坚决表态要陪病人一起登岛,否则这心里太过意不去啦。
听说有这个便利,黑脸将军当机立断就让徐六带路,放下小船送岳父上岛。还专门派毛永诗、毛永喜同行。老者为了女婿着想,要这两个年轻人留下,保护毛文龙的安全。
可对方直言道:“丈宁老,你就放心吧!去双岛会晤有何危险?你女婿是一品左都督,总镇总兵,领尚方宝剑,谁人敢杀我?袁大督师还没那个胆量。再说,我是抱他家孩子跳井了,还是挡了他的官路啦?他说的对我们照办,说的不对商量着办呗,也不能强加于人吧?而且还有这么多养儿养孙呢,有副总兵继盛、我儿承禄他们跟着万无一失啦。”
老者还是放心不下,又唤来副总兵陈继盛详细交代,姓陈的是个谋士,弱不禁风唯唯诺诺的样子;随后又喊过来统领家丁亲军的毛承禄,这位将军位列毛文龙众养子之首,是位性情豪爽的硬汉,叮嘱他不得贪杯误事,时刻不离大都督的左右。还追问尚方宝剑还回去了没?得到肯定回答这才放心。
一切安排完毕,沈世魁才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小船,临行前毛文龙吩咐毛永喜,抽空儿去趟鹿岛,查看新建的望海寺大碑,上面的名字可别刻错喽。大家挥手告别,互祝一路平安,八个水手奋力划起长桨,向西北方向的麂子岛驶去。
长话短说,小船顺着水道进入鹰爪洞内,早有守岛的军士迎候在泊位边,离着十几丈远便打起招呼。队伍的前列有两位将军,年长的相貌突出,隆鼻、浓眉、凸嘴、高颧骨,一张乐呵呵的笑脸;年轻的长得要比他好看多了。
“耿二!你小子跑到这里躲清净了,几个月不见,想死我啦。”是弯眉毛的孔有诗第一个跳上岸,亲热地与年长的拍拍打打,又搂又抱。
“你们呀,有杰、有诗,真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啊,你们即是老乡,又是知己,还是文龙的养孙,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沈世魁趴在长凳上笑着说,经过这一路的颠簸,外加清凉海风这么一吹,后背的疼痛缓解些了,“有杰、耿仲裕呀,你们哥俩快叫人下来搭把手,把我抬上去,再派人把那个薛郎中请来,我这腰痹症等他妙手回春呢。”
那两个将军原来是亲兄弟,也看到了船上的沈世魁,急忙跳上船七手八脚地抬出春凳,同时“沈太爷,沈太爷”地叫着嘘寒问暖,详细询问他的病情。
毛有喜没有登岸,他带上水手们划船去鹿岛,说是按照都督的吩咐去催办望海寺的石碑,水手徐六也跟着去了。
只有刘庆东、沈世魁,外加毛永诗留下来,双方彼此见过,沈世魁将刘庆东引荐给两位将军,说他是世外高人,问他俩是否见过?对方端详来端详去,均摇头说不曾见过。
刘庆东赶忙解释,说自己是另一个时代的人,是从时间隧道里穿越过来的,与将军们自然是素未谋面了。
这番解释听得众人稀里糊涂的,什么石代、石间隧道,到底来过这里没有啊?我们来来回回的咋没看到你呢?
情急之下刘庆东指着湿滑的石阶,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就是在这里摔倒的,然后便飞到海上去了。沈世魁这才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他是高人,会穿墙术,一定是在这石壁里修炼,你们自然是看不到他喽。”
他们跟着守岛将士继续向前走。刘庆东猛得想起炸洞的事,便与身边的年轻将军提了一句,说应该在这里准备两桶火药,以防敌人偷袭,在紧要关头堵住这条通道。
来到洞外,见二郎神庙甚是简陋,只有孤孤零零的一座神殿,殿内的泥塑神像早已斑驳剥落了,失去了原有的光彩。穿过石缝,登上鹰嘴岩,那里设了个烽火台,有士兵瞭望把守。
客人们被引到一处宅院,说是本岛村长的家,主人带着一家老小早就候在大门口等待贵客了。刘庆东认得这里,正是建在坡上的望海楼民宿所在地。
丰盛的晚餐多以海鲜为主,沈世魁半躺半卧依偎在正座上,可能是酒水的作用,腰背不似之前那么疼了。众人推杯换盏其乐融融,谈天说地无拘无束。
期间有位妙龄女子送上来一大盘子烤肉,香气四溢,看着就令人味蕾大开,守岛将军毛有杰用刀割着分之。
“这是本岛上特有的麂子肉,请各位大人尝尝鲜。”女子落落大方地解释着,随即毫不避讳地坐到耿仲裕的身边。
正用刀子割肉的有杰更正道:“哪里是麂子肉啊,是獐子肉,他们南方人总给弄错喽。而且不是这岛上特有的,附近岛上都有,是从陆地泅水过来的,我们这周围有三四个岛子因它得名呢。”
“是呀,我们辽东没有麂子,有獐子和袍子,区分它们要看后丘,短尾巴、白色的毛那是傻狍子。”沈世魁津津有味地嚼着肉,他善于察言观色,不错眼珠地瞄着耿仲裕和那姑娘,“怎么个情况?难道太爷我要有喜酒喝啦?”
那两个年轻人只管泯着嘴笑,耿仲裕更是腼腆,大小伙子羞红了脸。毛有杰替弟弟禀告,这姑娘是村长的二闺女,打几个月前来麂子岛,他俩就一见钟情啦,双方定下婚约,等火炮架设妥当了,找个良辰吉日把婚事儿办喽,到那时还得请沈太爷主婚呢。
“好啊!由我主婚,别看上阵杀敌我是棒槌,这个我可在行。就冲着你们哥俩这么辛苦,在麂子岛架火炮防御后金,我得多随些份子钱。”脸颊喝得绯红的老者满口答应,说这是好事儿呀,江东镇又要添人进口啦。
于是,转向姑娘的老父亲,恭喜他找了个好女婿。可那村长的表情让刘庆东费解,并不像所想的心花怒放,明明是勉强装出来的逢场敷衍,笑得比哭还难看,感觉是在受罪。难道女方家长不太乐意?这是一门霸王硬上弓的婚事,可瞅姑娘却是称心如意的样子,与耿仲裕卿卿我我相亲相爱。
“沈太爷,你得在岛上多住几日啊。”毛有杰有些抱歉地对老者讲。
“为什么呢?我这心里像长了草,恨不得马上治好喽,插上翅膀去追赶文龙他们。我最近不知怎么了?右眼皮没完没了地跳啊。”
高颧骨的将军给他解释,说是薛郎中出岛去了。只因王村长的大女儿嫁到东沟李大户家,外孙子得了病,便请薛郎中去给瞧病啦。
他向姑娘征询道:“是吧,二丫?你和郎中一起去的,他得等几天才回来吧?”
姑娘点头称是,说是孩子病情稳定后就回来,少说两三天,多则三五天,不会耽误太久的。
“哦,老哥,你有两个女儿呀?”沈世魁羡慕地问村长。
不知怎么对方甚是紧张,慌乱得碰撒了酒杯,“呃,有两个闺女,是一天生的。”
毛有杰对好朋友建议道:“有诗,这里的人不知道吃得啥好东西?净生双棒儿,你现在只有一儿一女,人丁不旺啊,不如将弟妹接来住上一段时间,怀上双胞胎岂不是美事?”
毛有诗直接怼回去,“老哥,接媳妇过来的应该是你呀,膝下就一个儿子,更不宽绰啊。”
对于他俩的调侃老者笑出声来,“这岛子既然有如此神奇,是得调些士兵来,尤其是你们这些养子养孙。不管你有诗原来叫做孔有德,你有杰叫做耿仲明,还是有喜叫做尚可喜,现如今都姓了毛,全是一家人。你们多多生养,那我们东江镇将人丁兴旺,不愁后继无人啦。”
刘庆东经他这么一说,才对上号,原来“三藩王”就在眼前,知道谁是谁啦。
突然,院子里传来嘈杂之声,把村长吓得浑身打颤,有仆人进来禀告,是一只麂子跑进院子里来啦。
“快快赶走!一只獐子把你们吓成这样,不怕被客人笑话?”主人不耐烦地催促道。
“可听军爷们讲,这东西进宅不吉利,谁也不敢上前。”仆人心有畏惧。
这家的二丫头刚才还与人莺声燕语说说笑笑呢,闻听此言腾地站起身,板着脸对父亲嚷着,“爸,我去赶它,獐子有啥可怕?又不是他们说的麂子会方人。本来獐岛叫得好好的,非给改成麂子岛,还编出鬼故事吓唬我们,这不是没有的事儿吗?”她操起一根鸡毛掸子,风风火火地跑出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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