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说……那一箭是阿郎故意受的?”李清沅又惊又痛。
“莫说你了,我当时得知也骂了他一通!但阿郎后来告诉我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保全你父亲,事实证明,他的确比你父亲有远见。”
崔王妃回忆道,“因当年与先太子的旧谊,李俨这些年来对你父王猜忌日深,连你父王生母、他的养母淑妃,也只封了个贵太妃,未被尊为太后。直至四年前,李俨对你父王疑心稍减。适逢魏博叛乱,朝中无人可用,而你父亲从前南征北战,是有名的帅才,再三迟疑之下,他方命你父王挂帅平叛。”
“你父王也不负盛名,三月内便将魏博逼退回去。然就在此时,李俨膝下二子相继染天花夭亡。雪上加霜,仅存的独苗澧王也染此恶疾,命悬一线。各地藩镇闻风蠢动,你父王乃他名义上的亲弟,当时又手握重兵。若李俨绝嗣,你父王被拥立上位几无悬念。”
“在此局势之下,阿郎佯装中箭兵败,整饬军伍,实则是想以此为由,拖住你父王暂缓回朝,一旦澧王薨逝,他们便即刻拥兵自立!”
“可惜……你父王虽恨毒了李俨,却无取而代之之心,只求偏安。加之澧王病情竟奇迹般好转,再不回朝恐遭弹劾,遂班师回去。其后,你父王便被卸甲,圣人又遣他去治水,再后,大坝溃决,你父王一行殁于洪水……”崔王妃语带哽咽,长叹一声。
李清沅也终于明白了一切,
父亲之死恐怕并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当年赈灾一事圣人的心腹宦官王守成当时恰好是监军。
其他人都死了,王守成却在滔天洪水中安然无恙。
父亲分明是被谋害的,难怪阿郎如此痛恨阉宦!
若当年父亲肯听阿郎之劝,诈败再多留十日便好了——因那澧王的天花并未痊愈,只是回光返照,数日便急转直下,一命呜呼。
就在父亲班师抵达长安城门那一刻,圣人……绝嗣了!
可彼时,兵权已交,万事皆休。阿郎那一箭,也白挨了。
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长平王府便不必再苟且偷安,阿郎的血海深仇亦可得报!
李清沅强抑胸中愤懑:“所以,为洗刷先太子与太子妃的冤屈,也为报父仇,阿郎此后便在暗中重整旗鼓,图谋大位?外间花厅里的这些人,包括我夫崔儋,皆是他暗中笼络的臂膀?”
“不错。”崔王妃道,“你父王用性命印证了李俨此人狼心狗肺,毫无半分情义可言!若不登上大位,诛杀此獠,长平王府阖府上下终将死于他的猜忌之下!”
“故自你父王薨逝,我便倾力襄助阿郎。外间诸位皆是可靠之人,我们筹谋两年,挑动庆王、岐王相争,阿郎则趁机摆脱李俨疑心,争得了宣慰幽州的出使之命。”
“孰料功成之际,阿郎竟遭那魏博郡主所害,尸骨无存!大业也就此停滞。也许,这就是天意,也许,是李俨气数未尽,凭人力终究奈何不了他吧!”
崔王妃一向端庄,此刻却愤愤不平,难以自控。
李清沅问道:“母亲今日唤我前来,将一切和盘托出,是想……就此罢手?”
崔王妃喟叹:“不如此,又能如何?只是……这些年阿郎为护佑王府,为你父报仇,殚精竭虑,总该有人知晓。出于私心为娘才告知于你。至于汝珍,她年纪尚小,待她大些再说吧。”
说罢,崔王妃引着李清沅从内室掀帘出来。
花厅中对诸人纷纷起身行礼。
崔王妃摆摆手:“不必多礼,今日阿沅回来,我已把一切都同她说了。”
随后,她又道:“如今阿郎已经不在了,再筹谋下去也是无功,诸位的心意我都记得,来日若有需要帮忙之处,长平王府绝不推辞!然……今日之后,大家便散了吧。”
话毕,其他人尚未开口,李清沅道:“既已筹谋了这么久,就此罢手是否太可惜?”
崔王妃道:“阿沅,你待如何?”
李清沅知晓一切后,反而比母亲更决绝,道:“先太子对咱们王府有恩,不可不报恩;父亲之死不共戴天,也不能不报仇。阿郎虽不在了,但他不是还有一个遗腹子么?贵太妃是圣人养母,论及血脉亲疏,阿郎之子比庆王、岐王之流更近圣人!只要设计令二王失势,扶此子登位,依旧名正言顺。到时,恩也得报,仇也得报,父亲和阿郎在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崔王妃未料女儿有此胆识,一时无言。
此时,李清沅的夫婿、礼部郎中崔儋率先应和:“阿沅所言极是。我与阿郎既为挚友,也是郎舅,他的仇便是我的仇,就此罢手,如何甘心?”
李清沅望向夫婿,四目相对,心意相通,情意更胜往昔。
沉默间,清虚子谢法善开口道:“贫道观之,华阳县主此言在理。先太子于贫道有再造之恩,行简又是贫道的弟子,纵不为他事,贫道誓死也要为先太子洗雪沉冤!”
“老道说得对!”神武军大将军周焘声若洪钟,“俺倒不为啥太子,是为老王爷!当年俺被贼子砍得半死,是老王爷拼了命把俺背回马上,从那天起俺这条命就是老王爷的!就是死,俺也要剁了那狗皇帝,给老王爷报仇!”
方士李郇也开口道:“在下的命是郎君救的,只要长平王府需要,在下肝脑涂地。”
谋士和武将都开了口,李修白的两个元随流风和回雪则直接跪地拱手。
崔王妃心潮翻涌,慨然道:“尔等既有此心,我又岂能退缩!既如此,咱们便依计继续行事,扶持阿郎的遗腹子罢!”
安福堂内一时间群情激昂,同仇敌忾。
“只是……”身为礼部侍郎的崔儋提醒道,“叶氏女虽怀有遗腹子,但九月之后,若诞下女婴,又当如何?”
“女婴又如何?”李清沅魄力尽显,“大不了寻一男婴暂代便是!何况先前武后便是以女子身登基,太平、安乐也数度谋求皇位。只要大业得成,乾坤在握,便是女儿身又如何?一切还不是由我等定夺?”
崔儋惭愧:“娘子此言有理,倒是我目光短浅了。”
众人就此议定大计。自此,叶氏女腹中胎儿便成了重中之重。
——
魏博进奏院
长平王府诸人不肯放弃,李修白也在思索如何尽快脱身。
可惜还没来得及深思,杂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那女子,今日竟提前来了。
注:1.荥(xing,二声)阳郑氏;2.崔儋(dan,一声)3.先皇后和侍女关系参考唐宪宗时郭子仪孙女郭贵妃和侍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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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铜雀台(精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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