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偌大的汴京城笼罩在一片金光灿灿中,一行送嫁队伍从西城门外进入,锣鼓喧天,浩浩荡荡,如一条火龙一样进入繁华的京城,引得路人争相观看。
随行嫁妆本就排了长长一条队伍,显示这是个大户人家,到队中仆妇丫鬟一把撒出钱币谷豆,更是让路人兴奋不已,当即就弯腰争相捡拾。
一阵热闹景象中,新嫁娘程瑾知端正坐在花轿内,透过帘子晃动露出的间隙,满面落寞看向街边鳞次栉比的高楼。
时隔四年,她又一次到了京城,四年前她十四岁,到京城就与那位出身尊贵的大表哥订下了婚约,四年后她十八岁,乘着出嫁的花轿进京,明日就是婚期。
她只觉胸口闷得慌,如压着一块巨石,不由长长深吸一口气来缓解。
丫鬟夕露不知是听到了里头的动静,还是碰巧出声,和她道:“姑娘,就快了,他们说再有两条街就到别院了。”
程瑾知沉默着没应声。
程家正宅在洛阳府,京城的宅邸是做京官的父亲置办的,因此为别院。
洛阳与汴京相隔二百里地,婚期虽是明天,但五天前她就拜别母亲,从洛阳府程家出发,坐在花轿中一路到京城,时间算得正好,就在今日傍晚到达京城。
她闭上眼,用以忍受心中那股沉闷和难受。
热闹的送嫁队伍穿过万胜街,进入绣巷,停在了幽静而宽阔的华英街。
这里是京城新修的街道,座落着许多高门别院,程家别院便安置在此处。
花轿落下,喜娘扶程瑾知入家门,家主程惟简则停在门口,与接亲的益阳侯府秦三爷作别,至秦三爷离去,程惟简才入内。
程瑾知已被喜娘扶着,先一步去往内宅,房间已准备好,早有仆妇过来迎接。
不知走了多久,看地上的砖石从方砖变成了鹅卵石,程瑾知便知已到了后院,又走几步,盖头下的她听到一道声音:“姑娘可算来了,我从下午就开始等着了,来,往这边,小心门槛——”
声音清脆,带着几分笑意与拖音,听着柔婉而有种近乎撒娇的意味。
没见人,她却已听出来,这就是父亲在京城新纳的姜姨娘,才刚生了个女儿,听说待她出阁,就要带去洛阳府认祖归宗。
她没有回应,作为程家嫡女,对于父亲的新姨娘,除了漠然,便是一种淡淡的不喜。
直到进入房中,坐到绣床上,她能暂且揭开盖头,面前的遮挡消失,姜姨娘的身影就映入眼帘。
的确美貌,不过二十多岁,鹅蛋脸,身上还带着些风尘地出来的媚态,让她比普通女人多了些别样的风韵。
程瑾知早知道,她是歌伎出身,被父亲赎身的。
姜姨娘见了她,猛地一惊,好半天才赞道:“早听闻大姑娘好看,今日见了,才知道以前都是我见识浅,大姑娘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天仙似的,难怪能这么好福气嫁入侯爵府!”
“侯爵府”三个字,在她口中犹如金光宝地一样让人景仰敬畏。
一旁的丫鬟春岚却忍不住翻起白眼,满脸不屑。
程瑾知则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温声道:“姨娘也相貌不俗,听闻为人也贤惠,父亲在京城,有劳姨娘照料。”
夕露拿胳膊肘撞春岚,春岚扭开脸不服气,这边姜姨娘全不知她们的动静,只恭敬地朝程瑾知赔笑,“哪里哪里,是老爷不嫌弃,救了我,我理该尽心侍候,算是报答一二。”
程瑾知露出一阵轻笑,不再说话了,示意夕露替自己摘下花冠,脸上带了些许疲态。
姜姨娘并非愚笨的人,知道她从洛阳过来走了五天,自然疲惫,又是府上嫡女,马上将要嫁入侯爵府,人家没必要和自己多说。
到底是高门贵女,一言一行都十分体面。
她于是赶紧吩咐丫鬟仆人去打水,又说去安置晚饭,识趣地就此离开。
天见黑时,程瑾知换下了嫁衣,用过了晚饭,着一身红裙去给父亲请安。
父亲在京城任职,回洛阳去操持她的出阁礼后,又与她同来京城,在此地休息一夜,等待明日益阳侯府来迎亲,到那时她才算真正出嫁。
五天来仓促赶路,她和父亲都没说话的机会,今日是她留在家中最后一夜,理该去请安。
父亲也用了饭,见她过来,叫姜姨娘退下,温和地让她在方几对面坐下,看着她道:“今夜过后,明日就是真正的婚期了,该懂的礼仪你母亲在洛阳想必也和你交待了,你自小懂事,我这做父亲的也不需要多说什么。”
程瑾知点头称“是”。
随后程惟简便郑重道:“我只有一样要交待,你这桩婚事,全由你姑母一力促成,没有她,便没有你今日,她性子也许强硬,但她是你的恩人、婆婆、也是你在侯府安身立命之本,你对她万万要敬重顺从。”
程瑾知呼吸紧了紧,却只是微垂着头,以一个乖顺女儿的姿态轻声道:“父亲教诲得是,母亲也曾交待过,女儿记在心中。”
程惟简安心地点头:“你母亲做事,我自是放心的。”
说完,深深看着她,许是女儿将要出嫁,一时生起悲痛,抬手轻抚她的头发,红了眼眶道:“也就小时候陪了你几年,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要出嫁了。我记得你喜欢吃京城的四喜糕,以后倒是可以吃个够。”
对于克己复礼的父亲来说,这是她长大后,父亲很少会流露出的温情。
程瑾知不由抬头望向父亲,欲言又止,迟疑片刻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四喜糕是她十岁时父亲从京城带回去的,她的确爱吃,可现在她都十八岁了,早就不爱吃那么甜的糕点了。
但父亲一无所知。
这一刻她疲惫,苦闷,失意,关于这点小事,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终究……她也要离开程家了。
父亲在京城为官,宦海里挣扎,身边又有美貌妾室和刚出生的女儿,祖宅里的一切,不过是记忆中一点微弱的印象,刚才是偶然间的情切而已。
她用一种乖顺的姿态结束这场谈话,向父亲拜别。
从父亲的院子出来,步入泛着含笑花香的院中,她沿着那条精心修砌的蜿蜒的溪水往前走,到自己住的院落附近,偶然抬眼看见天上圆圆的明月,不由停下步来。
今日她很难受,因为到了这一日,来了京城,而到别院的种种,又让这种难受越发加剧。
这院子真新巧,又秀丽好看,不拘于座北朝南方正格局,而是个真正怡情养性的小园子,完全不是洛阳祖宅那样的古朴陈旧,若是母亲见了,也一定喜欢吧。
可住在这里的是那个年轻貌美的姨娘,她与父亲举案齐眉,双宿双栖,母亲呢?
日复一日,在洛阳侍奉老人,照料子女,做着她的贤妻良母,逢年过节才能盼得父亲回去一趟。
程瑾知非常知道,自己今后也是这样的命运,甚至她还远不如母亲。
至少父亲是心甘情愿娶母亲的,也敬重母亲,纳京城这位姨娘,也曾写信告知母亲,而她与益阳侯府那位表哥秦谏呢?
她不过是姑母强塞给继子的娘家人,她很早就知道,那位表哥很不喜欢她。
十四岁两人订下婚约,但四年间,他从未去过程家哪怕一次,要么是学业忙、公务忙、或是偶感风寒,总之,各种理由,甚至婚期也一拖再拖,而程家不敢有怨言,因为这桩婚事程家求之不得。
好不容易,将进门的日子定在了今年。
但三个月前,她来京城省亲的好友姚望男急急忙忙告诉她,这位秦谏不能嫁。
他早在外面置了外室,被家中发现,勒令他将外室送走,他竟说要退婚娶外室为妻。
姑母和姑父已没了办法,最后请动了秦家祖父、益阳老侯爷才制住他,让这婚事得以继续。
至于那位外室,似乎仍被他养在外面。
这事是姚望男偷偷告诉她的,姑母这边只言未露,对程家瞒得严实,程家尽管知道了,却也假装不知道,省得自己难堪。
她要做的,就是装聋做哑咽下这一切,风风光光嫁去秦家,去做秦谏的好妻子,侯爵府的好儿媳。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明日要早起,快回去早些休息吧?”夕露过来,替她拿来披风。
程瑾知一动未动,夕露又要再劝,话音才起,程瑾知却拢了披风,一言不发回屋去。
给大家拜个晚年,祝大家年轻,健康,美貌,暴富,学业有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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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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