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放虎归山

门咚一声在眼前被关上,剩下岑梦呆呆地站在门口。

景行从门口回到客厅,看见宋寻明显有话想说,还在犹犹豫豫纠结的样子,一想心下了然,没等他开口,景行就开口解释女孩的事,“早上路上遇到的非要跟着回来,好不容易才撵走。”

“早上……我怎么会晕倒?”

直到景行提到他才想起来他们今天一大早就去了外面,那些片段重新出现在脑子里连接成完整事件——怎么会晕倒?

他几乎是快忘了这件事。

可是事情连起来就好像不是那么回事,现在想起来宋寻意识到,当时他应该是被吓晕了,不过既然景行带他去这种地方应该是和半神仙一样可以看见那些东西,那……

景行又为什么要带自己过去呢?

想到这儿,宋寻就反应过来不合适。

刚刚认识不过两天,他对对方更是一概不知,即使昨天后面的情况有些让人难接受,但他更愿意相信景行的本意是为了自己好。

总之无论对方究竟处于什么想法,既然没有向他提及就是不方便明说,哪怕是出于对方对自己的照顾,宋寻觉得自己都应该相信景行。

刚才他这么说出口就像是质问对方,于是摇摇头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景行的反应并没有和他预想的一样,他先是一愣,然后笑了。

不过经过两天相处,宋寻还是发现他反应不对,这个笑不同以往的坦然,带着明显的心虚,几乎是做实了刚才问的事。

“早上……哈哈,早上没什么事啊?”

景行眼神躲闪,宋寻自然注意到,于是连忙岔开话题,“刚才那个叫岑梦的女孩没你说的那么简单,要不然你也不会带她回来。”

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景行开口解释,“真聪明,你说的没错。因为早上我们去的地方很不一样,不是寻常市场街道,它的前身是一片坟场。那还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再那之前那片曾经是一个北方部族的聚集地,在与其他部族的某次战役过后,全族几近俱灭,成堆的尸身在地上没人捡拾。”

男人顿了下,似乎有些感慨,“但巧的是原本大获全胜的部族居然莫名得了怪病,甚至没来得及回去就都在几天内死在这里。这些人怨气颇深加上原本此处就是被他们杀死的将士亡魂,一来二去这些怨气互相缠斗经久不衰。不过仅存的族人还是为了表示对逝去亲人的哀悼,也是为了阖家团圆未曾搬离,但却是不再住在附近……在过去几百年间,这片所有的尸身都会默认埋在这,算是余下的族人落叶归根。”

“近几十年把它改建成居民区,现在又成了热闹的老城市集。但因为这里埋葬的不少都是战士亡魂和无辜被杀的族人,加上后来几百年不断的新丧积累,死伤无数怨气郁结,所以在破晓前的阴暗时刻会形成阴阳相接的街道,被称为阴阳地。”

“阴阳地里最初的用途是连接阴阳路上的交易处,在那儿人们不问东西来由只交易,商品交易都是当场结算从不赊账。”

随着说话,景行从门口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垂眸注视他,“我知道你能看到那些东西。”所以你愿意相信我说的吗?后半句他只敢想一想,却没说出口。

这个角度他看见少年脆弱白皙的脖颈。

过度发达灵敏的视觉使景行可以清晰看到在晨曦中浅浅一层金光的皮肤绒毛,少年颈部骨骼细微的起伏走向,眼尾因困倦而残余的细微眼泪,和被润泽的眸子,瞳孔中清晰地色素深浅。

猎手天生的超绝视力让他只需要一眼,就能把眼前人从头到尾分毫不差的记住。

景行坐到他对面,“阴阳地因特殊的位置和开放时间,一向很少有人能进入,换做普通人只能看到热闹的市集,根本没办法找到入口。”

“所以她不是自己找到这儿的。”经过提醒宋寻瞬间反应过来,看了眼他,得到了肯定的眼神。

“没错,她背后一定有人故意透露进入的诀窍,说不定就连她来都是被算计的一步。”

“那你刚才和她说的东西是?”宋寻记起来在阴阳地的事情,那个叫岑梦的女孩是因为偷拿了东西才被抓。

“祈愿功德。”

景行不知道从哪儿把昨天取回来的白瓷碗变出来了,不过仔细一看却和昨天似乎不太一样,原本通体雪白如玉的碗似乎颜色稍深了一点。

宋寻眨眨眼睛,想要仔细看看,却发现好像是他的错觉,碗依旧洁白无瑕发着微弱的荧光。

把碗轻轻搁在茶桌上,伸手一拂过……

原本空无一物的碗中凭空装了金灿灿的气团,大约八分满,气体缓缓流动,闪着鎏金般的光泽,沉在碗底却不显沉重。

景行伸手悬在上方,随着手指微动,金色的粉末从掌心扑簌簌掉落进碗内,刚好差一点点装满一碗,手掌一番轻巧打了个响指,碗里的东西又凭空消失,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碗发着温润的光泽。

“刚才那些就是她偷取的祈愿功德。阴阳地中售卖不少珍奇东西,因其地有灵气并不归属于任何一主,一直以来都是以强权划分归属。不过它一直以来没有固定的所有者,只看谁找到前一个主人让他承认易主,商户们不少都是精怪,没什么妖力,都需要依附于暂时的归属者,才能在这里营业。”

“归属者从他们的收益中抽取一部分作为酬劳,而现任的主人要有保护这条街不被入侵者破坏的实力。精怪修炼不易,而吸纳的功德可以抵换成修为,所以他们选择用功德当做货币进行交易。”

“可这碗不也……”声音越说越小,宋寻记得景行开玩笑说过这个是他的,不过好像并不可信,既没有立场让他还回去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景行之前在阴阳地半开玩笑的话虽然不是作伪,但并未咬定。

按他的作风很有可能被宋寻随意当做随口说的,在逼问像是刻意让人为难。不过现在宋寻回想起来,似乎景行确实是如他所说是这碗的主人,就看他对这街道一切过与熟稔,估计也不是寻常进入。

“你不信我啊?”景行这话说的语气并不严肃,而是带着笑意的玩笑,就像是故意逗弄对方。

“不,不是,就是……”

“就是我表现得太随意让你觉得是在开玩笑?”

宋寻悄悄看他,也发现景行没有因为怀疑生气,心里悬着的石头一落。

刚要开口解释坐在对面的景行继续维持吃瘪的样子,把一条腿翘起,手柱在上面歪着头看他,“那你是不是也猜到我为什么轻易让她回去了?”

宋寻稍一思考,“放虎归山?”

“聪明,让她回去我们才能顺着找到背后主使,刚才碗里少的那一点功德就是故意让她带走的,属于我的东西无论到了哪儿我都会知道,故意被她偷走的那点就是要随时定位。”

“不过,”景行看着宋寻又一脸委屈,“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

宋寻刚要开口说什么话就被景行止住,他的手指悬停在自己唇上,没有触碰到,但距离很近,近到好像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体温,唇上也传递了他的温度。

下意识想要避开,但身体却控制自己一动不动,眼前的景行正对着他,晨光从身后的落地窗照入,落在景行身上,男人墨黑般的眼瞳里仿佛被撒入一把碎金,笑意还噙在嘴角。

“我不会骗你。”

眼前的话仿佛听过,或许是从俗套的剧里,或是别人的玩笑,但记忆里熟悉的话和现实重叠,泛起熟悉又微妙的奇异。

口头的话并不具有任何法律效力,更何况是这样一句听起来难以判定像是情话的承诺,恋爱中的情侣经常互相承诺,许下一生一世不会背弃的诺言,或许当时说的真心实意。

但人心易变就算是自己过去给自己许下的殷切期许,不过也会在经历未来残酷的现实后变成回忆长河里的砂砾,或许曾经相信过,但都是曾经。

他的话不过是个玩笑,毕竟这些天里景行一直都是一种随性恣意的样子,大概就是这样的性格。

随口许下一个不切实际的承诺,也许连一瞬间的真心都没有,不是欺骗,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宋寻想他应该不要当真。

但他还是很感动,就算是假的只是逗他而已,但也很开心,有人愿意浪费心力在自己身上是很难得的,何况对方无利可图。

晨光里宋寻对面前咫尺距离的男人笑了下,只是嘴角微微扯起的浅浅的笑,但很真心。

是他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第一次难得发自内心的笑,不是牵强在家人面前硬撑,不为了讨好,只是因为对方一句话。

——

“……不够?可是,可是我已经没办法进去了,我一旦走近就会被他们认出来。”

岑梦跌坐在地上,看着女人掌心倾斜下不过瞬间就失去光泽的金色粉末,飞飞扬扬消失在空气中。

“当然不够,就这么一点能够做什么,还是说你不想救他了?”女人斜靠在墙边,似乎是嫌硬随意抓起地上的一个蒲团垫在背后,故意拖长声音。

“那我也没办法了,既然你找不到,那就只好算了,你也只好再也看不见他了。”

“不,不,不。”她不断哀求,摇着女人的手臂,“梅姨,我求求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他,只有他会一直陪着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他,梅姨……求求你,救救他!”

女人不顾岑梦的呜咽痛哭,把手臂从她硌人的手里抽出来揉了揉,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涂了蔻丹的手指缓缓划过女孩侧脸。

“那你就去想办法,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要是没有功德很快就会灰飞烟灭到那个时候就算是神仙也回天乏术,我只要功德,没有的话就没办法救他,听懂了吗?”

话刚说完两人耳边荡开空灵悠远的钟声,似乎有低低的诵经声从远处传来,声音不同寻常的静心功效,听起来更像是警告和驱赶。

岑梦还因为女人的话愣在原地,片刻前还神情自然的女人却突然面目狰狞,艳丽的脸庞青筋暴起,不住颤抖仿佛很是痛苦。

她忙撤手撇开岑梦,神色忍耐冲她喊,“快滚!不想他死就快点找到给我把东西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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